趙嬤嬤暗暗嘆氣,不再說什麼。
馬車很快就停在千香樓門口。
「外面天寒,娘子就坐在車裡,我下去拿肘子和酥餅。」趙嬤嬤下了馬車去拿吃食。
小草趴在馬車的窗前,看著外面熱鬧喧囂的坊市,見大家都沉浸在過年的喜慶里,也忍不住彎了彎眼,她在泉城,也漸漸找到了一絲歸屬感。
「咦。」小草眼尖地看到站在千香樓外的書生,天寒地凍的,那書生一身素淨的綠色夾襖儒袍,背著一個書簍子,裡面都是書籍和畫作。
是崔玉壺。
好些天沒有見到這位郎君,也不知道他過的如何。
小草衝著他揮了揮手,本以為他看不見,沒有想到對方衝著她微微一笑,彎腰作揖。
小草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熟人,抱著小暖爐就下車,笑盈盈地上前,問道:「好巧呀,崔郎君,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崔玉壺看著面前滿身幽香的小娘子,見她笑盈盈地下馬車走過來,渾身微僵,下意識地要後退一步,否則他都無法呼吸了。
並不是很巧,他已經連續在這裡等了十來天了,為的就是想再一次偶遇到她。
「月娘子安好。」崔玉壺躬身行禮。
小草笑道:「崔郎君安好。郎君怎會在此,是來作畫嗎?」
崔玉壺靜靜地看著面前美好的小娘子,低聲說道:「在下已經不再為千香樓作畫了。」
他等了十來日,就是希望偶遇到月娘子,向她辭行。他已經辭去了千香樓珍寶冊子畫師一職,準備行商。
千香樓給他開的價格確實很香,只要他勤奮一些,足以養家餬口,但是僅僅養家餬口是不夠的,如果想擺脫崔家目前的困境,想再上一步,他只能選擇風險大,收益更高的事情,譬如出海經商。
上次詩畫雅集的事情猶如一顆石頭掉進水裡,在崔家激起了千層浪,他回到家中被祖父等人追問了數日,隨後又陸續有人下帖邀請他參加各種雅集。
一夜之間,他的生活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泉城不再封殺崔氏,以前他融入不進去的圈子全都對他敞開了大門,人人看到他都笑著尊稱一聲崔郎君,這樣的待遇是他過去二十多年不曾有過的。
但是每每回到家中,看著外面寂靜的山野,他總是會想起月娘子說過的話:「住在山野之間,必是能修身養性的。」
那時所有的浮躁都一一褪去,心歸於平靜。
他不想繼續沉浸在這虛假的聲名鏡像里,他要真正地從山野中走出來,走到那個位置,然後再歸於山野。
「今日我是來向娘子辭行的。」
「辭行?」小草微微驚訝,「你要去哪裡?」
崔家難道是要舉家搬遷嗎?不應該呀,她都這般化解崔家和謝氏的恩怨,崔家在泉城可以安家了呀。
「可是有人為難你們?」
崔玉壺微微一笑,低低說道:「多謝娘子關心,並沒有人為難我們,娘子出手相助的情誼,崔某會銘記在心。並非是舉家搬遷,在下另謀了一份工,年後就出海,歸期未定,怕娘子……」
他猛然住嘴,他真是暈了頭,就算他死在海上,除了祖父祖母和母親,應當也會無人關心的吧。
他只是想告訴月娘子,他的去向,萬一,萬一,她會再去鳳凰山,萬一會再去邀請他參加詩畫雅集呢?
崔玉壺內心羞恥,知曉這一切都是他的妄念,他只是想與她說說話,告訴他,他並非是胸無大志的窮書生,他也能為了所求拼盡全力,不惜拿命去搏,望她,望她莫要忘記他。
小草見他竟然要出海,微愣:「崔郎君,海上兇險,郎君真的要去嗎?」
崔玉壺點頭:「在下想去搏一個前程,總好過一直給人畫珍寶冊子。」
他想去搏一搏,然後此番離開也是想逼一逼祖父,莫要再無底線地容忍二叔和三叔他們,一味地退讓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
此番離開,他也做好了規劃,將家中所有的銀錢都寄存在千香樓,每個月讓千香樓的小二將一個月的米糧送到莊子上,旁的什麼都沒有,若是二叔他們還是不肯洗心革面,那就等著餓死吧。
小草點頭道:「也好,那我便祝郎君得償所願,平安歸來。」
崔玉壺微笑道:「借娘子吉言。」
他從書簍子裡取出一卷畫作,遞給小草:「月娘子,這是崔某前些天所畫,贈與娘子,還望娘子不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