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煥滿心歡喜地進了南院,正要出聲喊她的名字,便見小草坐在窗前翻閱著今日要處理的公務。
五月的紫薇花開的如花海一般,她坐在落滿花瓣的窗前,素衣素顏,長發如瀑,眉眼間是少見的冷淡和平和。
謝景煥陡然停下腳步,那一瞬間仿佛看到了明歌,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消失,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小草,小草不該是這樣的,她應該是愛哭愛笑,任性又嬌蠻的小娘子,而不是眼前這樣優雅冷淡的世家貴女。
「小草。」謝景煥下意識地出聲喊道。
小草聽到聲音,抬眼看他,隔著窗台和院子裡的紫薇花,微微一笑,說道:「兄長。」
謝景煥心口一縮,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內心的熱火被一盆冰水澆滅,那些無數想與她分享的話,那一瞬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草見他在外風吹日曬,以前白皙的皮膚都曬成了小麥色,又高又瘦的劍客,滿身都是結實漂亮的肌肉,眉眼間都是少年意氣,像是初出茅廬的少年郎,不像是世家家主。
他和南陽初見時不太一樣了。
六長老說過,劍客若是想將劍術修到至高的境界,必須擁有一顆純粹執著的心,心境決定劍術。這幾年他跟著六長老修習劍術,又一心出海遠離塵囂,已經從那個陰鬱孤獨,浴血廝殺的世家子弟變成了純粹的劍客。
而她呢,她從大月山無憂無慮的鄉野小村娘,變成了世家貴女,坐在了這一座牢籠里,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掌家娘子。
小草衝著他微微一笑,如果這是她要付出的代價,那她願意謝景煥做那個純粹的劍客。
「你午睡醒了?」謝景煥話剛出口就有些懊惱,這不是廢話嗎?
小草點頭,笑道:「兄長進來坐一會兒吧,剛煮了茶,今年的雨前龍井,江南的新茶。」
其實謝景煥第一次來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在裡間模糊地聽到他的聲音時,她便驚喜地坐起身來,撩起簾帳想喊他的名字,又陡然住了口。
距離他上次歸家,已經是十個月前的事情了,距離他上一封家書送過來,也已經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那一瞬間的狂喜褪去,便只剩下無盡的落寞。
謝景煥不喜歡寫信,常常一失蹤就是幾個月,然後再突然地歸家,這三年裡他只寫過三封信,而她則習慣每周都會將泉城乃至九洲發生的大事都寫在信上,派人送過去。
可能是等待的時間太久,失望的次數太多,她後來漸漸一個月寫一封信,有時候忘記就索性不寫了。她在漸漸適應沒有他的世界。
這三年來,她過的也很好。沒有他,她也過的很好。
小草舀了一盞剛煮好的新茶,茶香在室內一點點地飄散開來。
謝景煥進屋,見她坐在桌案前,桌案上堆積的都是各種公務,頓時有些愧疚道:「小草,我離開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這些原本都是他該做的事情。
小草將茶盞推到他跟前,溫婉笑道:「不算辛苦,現在九洲都知道兄長沉迷劍術,不理俗事,是我這個掌家娘子在管事,權和錢我都有,若是說我辛苦,那未免也太矯情了一點。」
謝景煥見她如今說話滴水不漏,甚至都看不出深淺,微微愣住,或許是他離家太久了。
「這一次回來,我不打算走了。」
小草手中動作一頓,安靜地點頭,說道:「盛京來人了,想必兄長的行蹤暴露,那位坐不住了,派人來試探,兄長這一年確實也無法離開泉城了。」
謝景煥:「你知道鐵甲衛要來?」
她點頭:「盛京我們打入不進去,但是從盛京到泉城這一路必經的城鎮我們經營了數年,鐵甲衛一路喬裝改扮,到了江南時就露了行蹤,我猜是沖我們來的。
沒有想到還真是。
兄長回來的很及時。」
謝景煥見她這一副平靜的模樣,知曉就算他不回來,小草也自有辦法對付這些鐵甲衛,頓時有些刮目相看,看她的眼神帶著幾分的驚異。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去會一會盛京的鐵甲衛吧。」小草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再等下去,這些鐵甲衛估計會火冒三丈,回盛京參他們大逆不道了。
小草起身,輕咳了幾聲,想了想拿起榻上的披風披上,朝外走去,見謝景煥沒跟上來,微微詫異地回頭:「兄長,不走嗎?」
謝景煥看著她消瘦的身影,眼眸微微潮濕,低啞說道:「小草,你瘦了很多。」
他記得她以前臉頰有些嬰兒肥的,不胖但是也不瘦,如今她清瘦成這樣,仿佛風一吹就倒,這幾年,終究是他虧欠了她,沒有照顧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