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風紅著眼睛,不忍說,今日已經是第六日了,就算他們日夜兼程,也是無法趕上莫先生的頭七的,況且滄州軍還在城內四處搜尋,必是衝著他們來的。
家主傷勢這般嚴重,五臟六腑俱傷,就連劍都拿不穩,如何受得了日夜兼程地趕路?
「或許,或許,這只是小草混淆視聽的伎倆。」謝景煥喃喃自語道,「謝風,你說,是不是我們失去聯絡,小草擔心我們,才放出這樣的消息來?故意混亂視聽的?
師父未必會出事。他可是大劍師。」
謝風低頭落淚,死死地握住家主的手,免得他自傷。就算娘子想聯繫他們,想放出假消息混淆視聽,也絕對不會放出這樣的消息。
莫先生是娘子最親的親人了,沒有人會願意拿親人的性命開玩笑。
況且大劍師之死,九洲震動,無人承擔得起後果。
謝景煥死死地攥著桌沿,手背青筋暴起,隱約摳出血跡來,許久才強撐著身體,戴上斗笠,丟下茶錢,和謝風下樓。
他站在寒冷的滄州府街道,看著霧蒙蒙的陰霾天,滿目蒼涼,不知身在何處,又該去往何處。
*
泉城。
「娘子,時辰到了。」趙嬤嬤小心翼翼地扶起守靈的小草,低聲提醒著。
莫先生的靈堂並未設在謝氏,而是設在了草廬巷子。這些天,大長公主、娘子還有崔郎君等人輪流為莫先生守靈,世家和百姓家家戶戶都前來祭拜,滿城悲痛,尤其是那些遊俠們,各個都披麻戴孝,要送莫先生最後一程。
家主至今未歸,今日發喪,若是由娘子主祭,終是有些不妥,這些日後也會成為攻訐謝景煥的藉口,所以今日由大長公主殿下主祭。
小草雙腿跪的有些麻木,撐著趙嬤嬤站起身來,看了看靈堂,又看向外面灰濛濛的天際,第七日了,他還是沒有趕回來。
這些天,如同做夢一般,消息亂糟糟地傳來,所有事情都湊在一起發生,她想流淚痛哭,卻一滴淚都哭不出來。
原來人悲痛到極致,是真的哭不出來。
她一日一日地盼著,從年前盼到除夕,又從除夕盼到正月初一,他沒有趕回來,盛京的消息紛亂地傳來時,她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想搏命一回,想帶著明歌一起回來,那一刻,她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悲傷,這麼多年了,接回明歌是她的執念,也是謝景煥的執念。
她明明應該歡喜,卻也從這無望的執念中看清了人心。或許在他心目中,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明歌,她不行,六長老不行。
這樣無望又清醒的情感日夜折磨著她,漸漸的,折磨到麻木,折磨到心如止水。
「還是沒有消息嗎?」
謝雨搖了搖頭,猶如霜打的茄子,內心沮喪到極致,家主和長兄自盛京那一夜之後就杳無音信,從盛京到江南的暗探也盡數失聯,應當是被人連根拔起了。
盛京那邊大洗盤,血流成河,家主失蹤,至今都未歸,連莫先生的頭七都沒有趕上,他都不敢想後續的事情了。
「娘子莫擔心,盛京到泉城本就路途遙遠,就算日夜兼程也無法十日內趕到,咱們再等等,再等等。」趙嬤嬤寬慰著,有些提心弔膽。
這段時間娘子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一手包辦了莫先生的後事,大長公主殿下也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她顧的了這頭,顧不了那頭,總覺得要出大事。
家主再不回來,一定會出大事。
謝雨沮喪道:「娘子,家主和我哥會不會出事?聽說盛京死了好多人。」
「謝雨,你去外面看看,若是沿途各家都設了路祭,記得都記下來。」趙嬤嬤看著小草慘白的臉色,連忙打斷這小子的話,如今娘子全靠著一股信念在撐著,這小子再胡說八道,她就打發他回謝府去。
「哦。」謝雨眼圈發紅,「家家戶戶都設了路祭。我只要出去就會被遊俠們抱住痛哭,阿嬤,你都不知道,遊俠們把官道都堵住了。」
眾人沉默,謝氏兒郎們齊齊低頭,眼圈都紅了起來。
趙嬤嬤低低嘆了一口氣。莫先生的事情瞞不住,娘子心力交瘁,無力去瞞,也不想瞞。現在惟願家主能趕回來,不然這麼一大攤子事情,全靠娘子一人,不行的。
人心若是冷了,失望了,便再也捂不熱了。
小草:「阿嬤,去請嬸嬸吧。」
謝雨急道:「娘子,真的不等家主了嗎?萬一,家主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呢?家主若是沒送莫先生一程,一定會悔恨一生的。」
小草臉色蒼白,淡淡說道:「人生如夢,終有夢醒的時候。他若活著,此刻定然會和我們一起送六長老走,若是死了,我定然會找到他的屍骨,將他葬在六長老身側,師徒同歸,也就無所謂悔恨不悔恨了。」
趙嬤嬤臉色微變,扶著她,低低說道:「娘子莫要說這樣的話,家主定然安然無恙,否則盛京的消息早就傳過來了。家主許是受傷,在路上耽擱了,娘子還在這裡,家主無論如何都會趕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