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買一愣,道:「回陛下,不是臣的老師,是梁王殿下。」
喜氣變為安靜,又化為寂靜。
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劉越:「?」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他怎麼不知道他點撥了這個小天才??
這話太過離譜,劉越灰黑色的眼珠睜大,就聽陳買解釋道:「大王問我,為何肥料的品類單一,而不是多種多樣。此言振聾發聵,讓買思索了數月,才萌生出混合的法子,並跳出糞水的界線,把目光放在秸稈與草木灰上,一一前去搜集。」
他吃飯在想,睡覺還在想,想明白了,就嘗試著去做,老師對此也是萬分支持。
劉越:「……」他有了不好的預感,已經預料到了曲逆侯世子的下一句話。
果不其然,陳買道:「大王功高,若無大王此問,臣如何也想不到可以這樣做。也是臣太過愚笨,還需思索數月,若換做他人,定然比臣想得更為完整,更為深遠,臣實在是沾了大王的光啊。」
梁王殿下的坐姿越來越端正,笑容越來越勉強,怎麼什麼功勞都要按到他頭上。
馬蹄鐵也就算了,施肥這塊他一竅不通,陳買簡直比張不疑還要離譜。還能不能好好待在幕後了,劉越決定為自己正名:「我——」
話音未落,陳平的微笑帶上了三分恍然,三分欣喜,以及四分激動:「原來如此。買,還不好好謝過大王!」
第94章
陳買覺得父親說得對。
不愧是他敬愛又崇拜的大人。
他也沒有因為方才差點挨打, 從而生出埋怨。心間涌動著淡淡的喜悅,他聽話地看向劉越:「謝大王!買定然不會辜負大王的期望。」
所有人:「……」
有陳師傅搗亂,劉越唬了一跳, 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眾人從震撼中回神, 暗想, 衛尉曲逆侯不愧是簡在太后心的功臣, 大王不愧是聰慧又識人的伯樂。
劉盈看看幼弟, 又看看陳買, 像比自己點撥還高興, 伸手握住劉越的小手:「朕就等著世子和董博士的好消息,只盼混合的新肥能有大用。」
皇帝沒有掩飾對農耕的在意, 說罷, 開始詢問陳買該如何配比, 如何用料,陳買連忙恭敬地應答, 君臣你一言我一語地探討起來。陳平欣慰地看著這一幕,只覺人生圓滿。
呂雉頷首, 也笑了, 心道越兒挑出的俊才怎麼一個比一個謙遜?
大長秋能夠感受到太后的好心情, 暗暗想到, 大王鬱悶的神色定然是錯覺, 一定是她感受錯了。
於是滿堂歡喜,唯有劉越插不上話的世界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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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五月,匈奴龍城。
單于庭四周牧草茂盛, 盆狀草場遍布著牛羊,分明是散去血腥,一片安寧的景象, 最為寬敞的大帳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蘭卜須冷汗涔涔地匍匐在地,脊背布滿鞭痕。只見面前擺著一張案桌,桌上鋪著狼皮,一個披髮的中年男子跪坐其後,粗粗看去,仿的正是漢朝的禮儀。
他粗獷的面孔細痕遍布,是從前匈奴未崛起時,給大部落的首領做小伏低,被欺辱被嘲笑的印記。後來他韜光養晦,一舉滅亡欺辱他的部落,把首領的頭骨做成酒盞——此時此刻,酒盞正隨意地壘在他的腳邊。
蘭卜須牙齒咬得咯咯響:「大單于,漢朝的那個梁王……」
冒頓單于一擺手,示意他閉嘴。
蘭卜須不敢說話了。
冒頓展開絹帛,逐字逐句讀著大漢太后的書信。書信的大致意思是,我年老氣衰,還望單于收回這個念頭,梁王尚小,也不值得單于這樣的厚愛。為了賠禮,我特意派來使臣,奉送車輦四駕,以便單于的出行。
自從與大漢先帝議和,他努力學習漢話、漢字,遇到不會的就向他人請教,而今雖讀得吃力,卻也看明白了。
冒頓單于目光明滅,抬頭看了蘭卜須一眼,當即道:「叫趙壅進來。」
趙壅自從被匈奴騎兵擄去,憑本事當了二王子的老師,同樣也是單于的座上賓。不一會兒,他俯身走進,手裡拿著一卷絹帛,面露風霜,眼神也多了陰鷙。
他單手環胸,接著繞到桌案旁邊,跪坐下來。鋪開絹帛、筆墨,一系列動作顯得極為熟練,只等大單于複述,他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