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本應該讓人覺得很恐怖，但是蘇沐安卻感覺不到一點害怕。
她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怪物把她所有恐懼的情緒都已經榨乾了，還是因為她只是單純的覺得對方熟悉而不害怕對方。
而對面的人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安靜的看著她。
蘇沐安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她死了嗎？還是沒死？這裡是陰曹地府還是她的夢境？
她在走神，而在她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對面這個面容模糊的人已經緊貼著站在她的跟前了。
她們之間的距離被拉近到幾乎為零，對方模糊的面容就貼在她的眼前，近到她的眼睛甚至都沒法聚焦在對方怎麼都看不清的臉上。
這種在恐怖遊戲裡一般稱之為貼臉的劇情理應是恐怖的，但是蘇沐安依舊沒有感覺到害怕。
就像是她恐懼的情緒已經全都被從這具身體裡抽離出去了一樣，她的情緒從始至終都很平靜，平靜到像是一潭死水。
儘管她們的距離已經近到沒法再近，但她依舊沒有說話或者做出其他動作的意思，她只是看著她。
等等……為什麼她都看不清對面的人的面容，她卻會覺得對方在看著她呢？
蘇沐安眨了眨眼睛，卻突然和一雙棕黑色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她看到了對方的眼睛。
很普通的一雙眼睛，是一雙會出現在周圍大部分人的臉上的眼睛。
但是這雙眼睛在映入蘇沐安眼帘的同時，也映入了她的腦海里。
她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好奇怪，人怎麼能不透過鏡子就看到自己的眼睛呢？但是蘇沐安卻感覺自己看到了。
這雙屬於自己的眼睛已經占據了她的全部視野，就像是原本應該用來接受外部信息的眼睛，在此刻變成了窺視內部的窗口。
她看到這雙眼睛在慢慢的變大，從一雙變成了一隻，從棕色的虹膜加黑色的瞳孔，變成了只有一個黑色的瞳孔。
最後瞳孔變成了一片全然的漆黑。
但是蘇沐安在這片漆黑中「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她看到了世界的毀滅。無數次的毀滅。
從地心鑽出來的污染最後蔓延了整個地球，灰色的霧氣籠罩了地球表面每一個角落。
人類的痕跡完全被這片灰色的霧氣淹沒。然後不只是人類，所有的生命都被這片濃重到無法被穿過的灰霧籠罩。
最後一切歸於寂靜。地球就在這片灰色中變成了塵齏，悄無聲息的消散在這片宇宙之中。
又一次的毀滅。這次她看到了景惜，他死在了聯邦和家族的權力鬥爭中。
再一次的毀滅。這次她看到了齊紀樾，他死在了一個S級污染物的手裡。
毀滅在不斷重演，她看到了更多的人。她看到了程聿，看到了楊岳鳴，看到了雲岑，看到了簡袖筠。
但是她沒有看到系統和江諶。
也沒有看到自己。
可是自己……是什麼？一個荒誕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她……又是什麼？
無數次的毀滅已經把一切都磨損，她就像是已經成為會無數次被命運碾碎的塵埃一樣，變成了一個死物。
只有死物才能在無數次的時光逆流和推演中保持不變。
但是她好像……不是死物？
在這種詭異又虛無的狀態中，她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像是骨骼斷裂的聲音，又像是皮肉破碎的聲音，她的感官在自己的注視中變得無比遲鈍，直到她面前的黑暗終於褪去，她感覺到自己的視野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感覺這個世界在不斷的翻滾旋轉，晃得像是她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里一樣。
在晃動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躺在地上的人。
這個人的身上還穿著一件黑色防護服，但奇怪的是，這個人的脖頸上竟然是空蕩蕩的。
噢，原來是具無頭屍體啊，這個頭去哪裡了呢？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
噢，原來在這裡啊，她就是這個頭。
她是個頭嗎？好像不應該……她大約、或許是個人。
這個頭原本應該是接在這具身體上的。
她好像記起來了。她叫蘇沐安，不是什麼死物，也不是什麼塵埃，她是一個人。
蘇沐安在意識到自己身首異處的時候連疼痛都沒有感覺到，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還算不算活著，但是她的頭掉了，應該是死了吧。
可是死了的話，她還能像現在這樣思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