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外藍天白雲,鳥叫聲清脆,導師瞧著通話結束頁面上艾琳陰雲密布的黑白頭像,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到底是帶了好幾年的大弟子,她平日裡還是很關注艾琳的狀態,但艾琳一向積極努力,就算第一次答辯沒過也沒出現過什麼陰暗消極的事情。
故而也就顯得最近的艾琳格外不正常。
她至今對上次交論文時見到的艾琳記憶猶新——黑眼圈大短褲配拖鞋,頭髮亂糟糟像個鳥窩,還少見的帶上了框架眼鏡,臉色灰暗,黑眼圈都快掉到鼻尖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之前畢業設計答辯委員會沒給艾琳過的時候,她都沒見艾琳都沒這樣。
希望放假能讓艾琳緩過來一點吧,這可是她最得意的徒弟。
窗簾緊閉,七平方不到的宿舍里黑鴉鴉,偶爾有幾縷陽光順著縫隙透進來,細而窄的光斑又被阻隔在床簾之外。
艾琳啪的一聲倒回床上,架子床吱呀吱呀響起,像是沒上油的白骨架在吱呀吱呀的晃。
陰暗、潮濕、頹廢,愛麗斯深深的呼出口氣,掄起胳膊挽起袖子氣勢洶洶衝到艾琳床前。
「砰砰砰——」,艾琳唯一的舍友砸了兩下她的床板,震感極強。
艾琳翻了個身子面朝牆,跟千年的王八精似的紋絲不動。
博士生是兩人間,她的舍友愛麗斯是法國人,專業是影視傳媒,兩個人關係一直都很不錯。
「你給我下來,一天天躺在床上像什麼樣子,能不能像個人一樣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你的攀岩社和徒步社呢,你一個都不去了?」
「我就不能過幾天老鼠人的生活嗎?」艾琳有氣無力的回答。
「你這是幾天嗎?你都過了快一個月這種老鼠人的生活了」,愛麗斯唰的一聲拉開她的床簾,刺目的陽光像是利劍扎進艾琳眼裡,她一偏頭,把頭埋進被子角,成功看不到光。
時間過得好快,她居然已經回來了一個月了?
艾琳怔忪的看著被群嘲像棺材盒似的床罩紋路,恍惚間覺得自己像是棺材盒裡面不見天日的老鼠。
精氣神仿佛都被抽乾了。
她已經一個月沒見過利奧了,她也一個月畫不出來任何草圖了,握著筆時腦子裡空空如也,
之前那些靈感爆棚的日子像是跟利奧一起被她留在了十九世紀。
對於好不容易有了繆斯、有了靈感的艾琳,失去這些不亞於在沙漠裡長途跋涉後看到一汪清泉,可剛喝了沒兩口,還沒能解渴,水就滲到了沙漠之下,風再一吹,一點水汽都不剩了。
還不如從未擁有過,至少沒擁有過就不會知道擁有的快樂。
利奧——
一想起少年,艾琳痛苦的閉了閉眼。
那利奧呢,按照盧卡斯所說的時間流速,利奧是不是已經有兩年半沒見過她了。
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還會記得她嗎?他會不會已經喜歡上了別人。
她還能回去嗎?
艾琳焦慮的攥進被角,血肉仿佛被無數隻螞蟻尖利細小的足尖反覆刺入,泛起刺骨的麻癢,可不管怎麼撓卻一點都搔不到骨肉里的癢。
「我不想下去」,艾琳蜷進被窩裡,語氣牴觸。
「你不想下來也得下來,我今天絕對不給你帶飯,你自己下來吃」,愛麗斯語氣里是掩不住的擔憂,「你給我起來,下樓去食堂買飯曬太陽,總之你不許再給我躺在床上。」
這段時間沒好好吃飯,艾琳是真拽不過一身牛勁天天扛著攝影器材亂跑的愛麗斯,被她生拉硬拽著下了宿舍樓。
宿舍樓下鏡子裡映出艾琳現如今的狼狽模樣——寬大的T恤,PDD三十塊兩條的短褲,蓬亂的黑色長髮被皮筋隨便紮起,臉色憔悴的像個死人。
引人注目的程度不亞於她之前艷壓四方時。
畢竟美女還是比地下水溝里爬出來的女鬼常見。
「先去吃飯,然後剪個頭髮,我還在校醫院給你預約了深層護膚,今天晚上有聯誼,你陪我一起去」,愛麗斯安排的仔仔細細,艾琳拒絕的話到了嘴邊,但一看到好友神情里藏不住的緊張,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愛麗斯也是為了她好。
看著艾琳沒有拒絕,愛麗斯終於鬆了口氣。
「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她忍不住問道:「怎麼忽然跟變了個人似得,是家裡出問題了嗎?你那個活爹又幹什麼蠢事了?」
艾琳穿越到1860年過了差不多有兩個月左右,可21世紀只過去了一周左右,在好友眼裡,她就是回家呆了兩天,再回到學校時就跟丟了魂似的,自然是要懷疑是不是家裡又拖她的後腿。
「沒有」,艾琳又壓低了些帽檐,太陽投射下的陰影蓋住了大部分臉頰,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露出的一點點消瘦下頜顯出她最近的日子並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