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小說里說裴珩在的那個露台,房門是被風吹開的。
打到第十三個的時候,電話打通了。
姜明鈺沒等裴珩說話,急著問:「你在哪?」
「準備回去了。」裴珩環顧了一下四周,他剛剛下樓不久,正在會館外側的小花園裡,還差幾步路走到主道上,就能從側門出去。
抬頭往上看,會館的輪廓被路燈里漂浮的塵埃蒙得像是裹了一層紗。靠近鬧市的那一側,天空泛著灰色的白,像翻得卷邊的書頁。
考慮到姜明鈺的方向感很不好,裴珩儘可能準確的描述能讓姜明鈺立刻看到他的方式。
「你在一樓嗎,在圓廳轉一圈,西南側他們放了一個插了蝴蝶蘭的冰裂素色花瓶,邊上是個黃銅門。黃銅門過來,有一條長廊,你數八個房間,右側有個外出通道,隔著玻璃門,你就能看到我。」
裴珩沒有累贅的多加一句:我等你。
今天姜明鈺很忙,會有很多人找他,「我等你」三個字難以啟齒到很沒有自知之明,或者姜明鈺並沒有想來找他,只是體貼的想到裴珩註定要在這場宴會裡被冷遇,隨口問了他一句而已。他憑什麼認定姜明鈺該來找他呢。
這輕飄飄的三個字說出口,意味他要逼姜明鈺來見他。
姜明鈺不喜歡一切會讓他感到壓力的東西,說不定從今天開始姜明鈺就決定開始討厭他了。
兩次呼和吸的停頓,裴珩說:「我手機從學校拿出來,一直是靜音的,你給我打了好多的電話,在找我嗎?」
姜明鈺頓時有種要掉眼淚的感覺,不想講,好難堪的心情,草草道:「我來找你。」
他去找那個插了蝴蝶蘭的花瓶,會館的管理人迎面朝他走來,遞過來一個數字板遙控器,快到十二點了,問他什麼時候準備放生日煙花。
姜明鈺隨便摁了個數字,不管到底什麼時候會開始放,他跑過那個花瓶,往無法數清有幾個房間的長廊奔跑,盡頭是一扇貼著小心碰頭的玻璃門。幾乎是同時,遠處開始放煙花,作為最佳觀影的公館,這兒聽不見一點的聲音。
裴珩沖他招招手。
姜明鈺不再奔跑,他放緩腳步,慢慢的走過去,感覺世界變成了啞巴和聾子,失去了聽覺後,視覺和觸覺變得很敏銳。他看見光線傳播的痕跡,像電磁線一樣一圈圈的圍著他和裴珩。
直到煙花結束了,他才重新聽見聲音。
花園裡的廣播和公館內部的音樂系統不是同一套。
空曠而帶著雜音的廣播正在循環播放一首發行很多年的舊歌曲。
姜明鈺明明那麼想見到裴珩,但在裴珩面前,他有點無措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說你有沒有看見我弟弟姜嘉我不准你和他做朋友你只能當我一個人的朋友,還是說上一次他們在昏暗無光的放映室里偷偷接吻的事情?
他有那麼多的東西想說,可一件都不能說,他要憋壞了。他想淹沒裴珩。
他一走到裴珩的邊上,裴珩就自動的往外走,花園的小路鋪了鵝卵石,他們往主道走,還是裴珩先說話:「今天過得怎麼樣,切蛋糕了嗎。」
「早切過了。」姜明鈺一提起蛋糕就生氣,「我給你留了一塊的,現在都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
「好吧。」
裴珩揶揄的說:「跳舞了嗎,你邀請了誰?」
姜明鈺立刻急得喊起來:「我忘了!」
本來今天該他在十點的時候邀請人在舞廳跳第一支舞的,但石理文找服務員把他從圓廳騙走後,他忙著找裴珩,早將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承辦人和會館的管理員找不到他,用別的話術叫人頂上了這段時間的空白。
姜明鈺少了一段成年的儀式。
裴珩看了一眼手錶:「快十二點了。」
他側過臉,笑了笑:「不如我請你跳吧。」
姜明鈺怒了:「什麼叫你請我跳,懂不懂規矩。」他義正言辭的糾正,「是我請你跳。」
「沒差別。」裴珩說著,倒退一步,沖姜明鈺伸出右手。
姜明鈺儘管只會一些基礎的社交舞,但是仍用很唬人的姿態,標準的將自己交給裴珩:「我們跳什麼舞?」
裴珩說:「隨便跳跳。」
這世上哪有叫做「隨便跳跳」的舞蹈,隨便是很難把握的尺度。
他們一開始牽著手磕磕絆絆的躲對方的腳,很快,他們默契的熟練了,不再用餘光瞥對方的腳,姜明鈺偷偷的看裴珩的臉,察覺到一起跳舞其實很曖昧,是一件不需要遲鈍的想很久才能明白的事情。
裴珩忽然說:「感覺好像童話。」
「啊?」姜明鈺數錯拍子,一腳踩到裴珩的球鞋上。
裴珩數給姜明鈺聽今晚和童話的相似處:「今天是你生日,現在是十二點,我和你在十二點前跳了最後一支舞,你有沒有覺得很像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