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香秀便覺得這裡要勝自家許多。
夜裡水生翻開柜子里的厚棉被,拿出一兜銅板,放在香秀手上,他說:「家裡嚼用從這齣。」
香秀手裡是沒多少個子的,滿打滿算二十個銅錢,那是她為數不多的私房。
她攥著錢袋子,麻油浸過的燈芯燃起來熏眼睛,她偏過臉說:「那我收著了,買東西要跟你報帳不?」
水生脫了鞋襪放門邊上,準備拿腳桶打水來,聞言看她,輕輕笑了聲,「做什麼要同我算帳,我們如今是一家的了。」
香秀紅了臉,她還沒轉過彎來呢。在她家裡,十文錢拿去買東西,回來半個子都要報與她娘知曉,若買貴了,她娘便會用手指尖戳她的額頭,罵上幾句。
是以她拿到錢心裡總惴惴的,生怕水生也同她娘一樣的做派。
水生從井裡打了水回來,把腳桶擱地上,看著香秀仍偏著頭,只好喚她,「香秀,你要擦身子不?」
昨兒晚上只用汗巾擦了擦,晌午香秀自己躲屋裡擦過了,她耳垂又紅了,搖搖頭。
「那便來洗腳,」水生說,他不同於其他鄉下漢子那般邋遢,只曉得下了活一脫衣裳,腳也不洗就上床。
他爹娘五年前沒了,那時滿倉才五歲,福妞三歲,他十三便學著照顧起弟妹。兩人的衣裳鞋襪都是他洗的,裂了個口子也是自己捏著針線縫上的,又當爹又做娘的,自然愛淨的多。
洗了腳,水生去倒了水,上床吹熄麻油燈,香秀側過身,脊背僵硬,她那如今還難受著呢,只咬了唇,又不好說出口。
水生挨著她,閉了眼說:「睡吧,不作弄你。」
「明兒得早起,三叔家磨豆腐,我要去打下手,」水生輕拍香秀的背骨,像哄小時候的福妞睡覺一般,他說話輕,在床榻上如同呢喃,「你晚些起,不用燒飯,我帶點回來。」
香秀漸漸鬆了身子,她說:「那你早些睡吧,別累著,磨豆腐是個苦活。」
又說了幾句,屋子裡靜了,只聽得外頭樹影搖動。
隔日香秀仍早早起了,她摟了薄被褥,曬到院子裡的竹竿上。抄了放屋裡的谷瓢,去雞窩旁撒食,兩隻老母雞出來低頭啄食,她把手伸到草堆里摸出兩個溫熱的雞蛋。
福妞頂著頭亂髮,掀開草帘子出來,她笑著喊:「嫂子。」
「來,」香秀招手,從屋裡拿了把篦子,讓福妞坐下把頭擱她的腿上,給福妞梳打結的頭髮。
水生便是這時推開門進來的,他看了兩人一眼,有點楞神,隨後把木盆放到草棚子底下的桌子上。
「要梳好了沒,來吃豆花,」水生進屋拿了碗筷,去喊在後面餵驢子的滿倉,又走回來才問。
福妞晃晃梳的光溜的辮子,她大聲地喊:「好了,嫂子給我梳的。」
「八歲的丫頭了,連個頭髮還要嫂子給你梳,羞不羞,」滿倉用沾著水的手在自己鼻子上颳了刮。
「你才羞,」福妞哼了聲。
香秀用手搭在唇邊偷笑,水生在不遠處瞧她,也一同笑。
等人齊了,豆花只餘一點溫熱氣,家裡的糖罐子見底了,福妞用瓷勺刮出一點沫子,她沾嘴邊舔掉了。
香秀便切了蔥花,倒了些醬油,薄薄地颳了勺豬油,拌了幾碗咸豆花,攪開的豆花鹹淡適中。
她的手藝都是同阿奶學的,不然按她娘的法子來,只能生吃豆花。
水生吃了三大碗,最後把木盆里的沫子也抖抖倒進碗裡溜個縫。
香秀疊了碗筷,水生說:「我來洗吧,等會兒正要給毛驢煮食,沾個味。」
往前在家裡這活都是她做的,饒是冬日也逃不開,如今她手上的凍瘡仍在。
香秀愣了會兒,隨他一道進去,看男人熟練抹碗的架勢,她又退了出去。站在門邊上捂著心口,待它跳得稍緩些,便到水井邊提水漿洗衣裳去了。
等她掛好了衣裳,滿倉和福妞背著兩簍冒尖的草回來,晚些時候到了春耕,毛驢得出大力氣,餵膘這事可馬虎不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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