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夜深,她總愛尋個由頭蹭進他懷裡。有時是抱怨夜露太重,有時是說山風太涼,最後總歸要尋個最舒服的姿勢蜷著。
青絲散了他滿襟,發間那支木槿花簪的流蘇隨著呼吸輕輕搖晃,在月下泛著藍紫色的光芒。
……
他佇立在往昔的幻影里,聽著她軟軟地喚他「時臻」,看著她撒嬌地窩在他的懷裡,要親親要抱抱,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在指尖消散。
每一次,回去的時間都很短,只能短暫地看她一眼。
可即便如此,這些零星的溫暖,卻成了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慰藉。
他甘願沉溺在這溫柔的凌遲里……
五十年後,沈時臻終於能回到李瑩救他的那一日。回去的時間也漸漸變長。
他追尋著自己墜落的身影,心跳如鼓。樹林裡,一個少女撥開藤蔓走了過來。
「仙長,仙長……」
她純黑的眼瞳泛著藍紫色的光,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小心翼翼地伸手,掀開覆蓋在他面容上的青絲。
沈時臻就見她摸出皺巴巴的筆記,對著他的臉看了又看,眉頭微蹙,似乎在確認什麼。他剛想上前,看清她在看什麼,卻見她伸手,試圖打開他的儲物戒。
他恍然大悟——原來最初,她救他的原因,是看中了他的儲物戒。
儲物戒突然迸發一道寒光。哪怕她閃電般縮回手,虎口也赫然多了一道血痕。
沈時臻眉頭緊緊皺起。但他,不是因為對方搶奪儲物戒而生氣,而是,因為她受傷了。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顫動,上前想要為她止血,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鮮血從她的虎口滲出。
奇怪的是,少女並沒有因此生氣,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滿了星光,笑盈盈地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
「可算是找到你啦。」
沈時臻正詫異時,就見她把他扛到了肩上,歡快地回了家!
他好奇地跟隨她回到那間簡陋的瓦房,看著她毫無羞澀地脫掉他的外袍,細緻入微地為他包紮傷口,隨後緊挨著他,沉入甜美的夢鄉。
他伸手想撫平她的眉目,卻依舊摸不到她。
李家村的記憶仿佛就在昨日。在度過了那熟悉的日日夜夜後,他又試著再往前穿越。
李瑩死後的第七十年,沈時臻終於見到了剛附身在李瑩身上的她。
她像個笨拙的孩童,搖搖晃晃地學習走路。他試著和她說話,聲音卻像被風吹散,她依舊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她躲著李福的糾纏,臉上滿是對李福的厭惡和嫌棄。他想護她,卻無從下手,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獨自面對危險。
她似乎妖丹受傷嚴重,使用妖術將李福甩開後,便虛弱地靠在樹邊,臉色蒼白如紙。沈時臻伸手想扶她,卻只能穿過她的身體,觸到一片虛無。
而李福挖金礦墜崖的確不是她害的,是李福太過貪心,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而後每日,他跟隨著她,日復一日踏平同一座山頭,不是採藥,像是在尋找什麼。直到他墜崖的那一日,她才停下了這樣漫無目的的尋找。
「可算是找到你啦。」
他才意識到,她這一個月來,似乎一直在找他。
可,在此之前,他從未遇見過一個木槿花妖。
和木槿唯一的交集,就是曾經救過一朵娘親種的木槿。
他哭著將唯一一株奄奄一息卻還未完全枯死的木槿從雜草中救出。
帶回洞府,試圖養活。
朝開暮落的木槿,竟奇蹟般地被他救活了下來。
可不過三日,便被師尊發現,怒而將花付之一炬。
那朵木槿,是她嗎?
抱著這樣的猜想,沈時臻試著再往前,看到了李瑩落崖的那一幕。
他四處張望,沒看見她出現,而下一刻,他就看見李瑩的眉心上開出了一朵藍紫色的花。
她就像是瞬移出現在了李瑩的身上。
為了弄清她的來歷,沈時臻試著再往前,卻怎麼也無法再前進一步。
許是能力還不夠,若是能突破至大乘境,或許能真正觸及時空法則——不僅能夠窺探過去的片段,還能夠在一定範圍內扭轉時空。」
可他心裡清楚,自己終其一生,恐怕都沒機會突破境界了。
他產生了心魔。
長久使用禁術,他的身上已布滿了魔紋。每一次使用禁術,魔紋都會加深一分,像一條條毒蛇,纏繞著他的經脈,侵蝕著他的神魂。
世人只以為他在閉關療傷,亦或是突破境界,卻不知,他已經入了魔。
可他不在乎。
只要她能回來,哪怕墮入魔道,他也甘之如飴。
無法追尋李瑩來到李家村之前的事,沈時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溫兩人幸福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