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亡魂化作點點星芒,在雲端凝成一隻巨大的手,五指如山嶽般張開,將舊天道的巨眸死死攥住。
「蒼生之願,方為天命。」
新舊天道在雲層中絞殺,每一次碰撞都震碎百里山巒,天地間充斥著碎裂的雷光與崩裂的山石。
然而,無論巨眸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那隻由蒼生之願凝成的巨手。
「舊天綱——」無數聲音在天地間迴蕩,「該湮滅了!」
舊天道發出悽厲的尖嘯,雷雲如腐朽的皮肉般剝落,露出背後晦暗的虛空。
但下一瞬,新的光芒如春風般輕柔地拂過三界。
只見魔淵和雷罰肆虐過的焦土上,一株嫩綠的幼芽顫巍巍地頂開灰燼,舒展葉片。緊接著,第二株、第三株,無數嫩芽破土而出,綠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山川褪去焦黑,河流重現清澈,草木舒展新葉,生靈重獲生機。天地間的一切都在復甦,仿佛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終於醒來。
「不——!」
舊天道最後的嘶吼中,一柄斷劍突然穿透巨眸。
第60章
春色如拂開的畫卷,為這片土地的每一寸染上明媚的顏色。
玄風真人望著復甦的靈脈老淚縱橫,槿鶯則望著連成花海的木槿有些發怔。直到一切塵埃落定,她才緩緩跪坐在花海中。
【宿主,若謝承霄未能孕育新天道,您當真會魂飛魄散。】系統的機械音罕見地帶著遲疑,【為何要以命相搏?】
【因為我想向眾人撕開真相,撕開這虛偽的命軌。】
【舊天道以無情為枷,視蒼生如草芥。它用所謂的『命軌』束縛眾生,用『天罰』恫嚇反抗,用『無情道』剝奪我們為人的根本——七情六慾。】
【可它從未告訴世人,無情道的盡頭,不過是它的傀儡。】她抬眸,新生的天光落進眼底,【所謂的『天命』,不過是它操縱蒼生的工具。】
【我以命相搏,
只為激怒它。只有讓它徹底暴露,才能讓世人看清它的真面目。】她望向遠處執劍的修士們,聲音輕如呢喃,卻字字清晰,【唯有親眼見證天罰,那些跪著的人才會明白——】
【順從換不來生路,低頭求不得平安。】
【我無法確定,謝承霄能否孕育出新的天道,但天道如此忌憚沈時臻的存在,唯有可能沈時臻超脫了界限,擁有了改變天地的力量。所以我必須做那個第一個站出來的人。】
【這次是您賭贏了。】
【我與沈時臻不同。他是真心為了蒼生而死。而我……】
槿鶯低頭看向重回到她手中的斷劍,劍身早已黯淡無光,卻在保護她時迸發出驚人的力量。那是沈時臻的劍,是他在最後一刻留給她的信念與守護。
【只是怒意,壓過了懼意。】
她輕聲呢喃,指尖撫過劍身上的裂痕,像是在觸碰著那個人的輪廓。
【若是冷靜下來,或許我根本做不出這個決定。】
【又或許……】她將斷劍貼在心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是這柄斷劍,給予了我足夠的勇氣。】
「你看……」她抱著斷劍,對著虛空輕笑,「你捨命相護的蒼生,如今都學會共執劍了。你,為何不再等等呢……」
微風突然泛起漣漪,一片花瓣突然脫離花海,輕輕貼上她的手腕。像是有人用最溫柔的力道,撫過那些結痂的傷口。
緊繃的脊背倏然松垮,五臟六腑卻像被什麼狠狠攥住,令情緒一下子潰堤。
槿鶯猛地仰頭。
淚水在眼眶中瘋狂打轉,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中漫開,淚水仍控制不住地衝破防線,一顆顆砸在劍身的裂痕上。
淚珠與劍身相觸的剎那,斷劍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劍身上的裂痕中泛起一絲微弱的光芒,像是回應她的呼喚,又像是他最後的告別。
槿鶯顫抖著將斷劍貼緊心口。
然而,光芒並未持續太久。
斷劍在她懷中微微震顫,隨後,劍身竟開始無聲地崩解。
細碎的粉末從她指縫間流瀉,隨風飄散,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點,仿佛是他最後的神魂,化作星辰,灑向蒼茫三界。
她怔怔地望著空蕩蕩的掌心,指尖還殘留著劍身的觸感,卻再也抓不住什麼。
恍惚間,她突然想起當年自己身死道消時,沈時臻是不是也是這樣望著自己的手,感受著懷抱里殘留的溫度一點點地消散……
【沈時臻會轉世投胎嗎?】槿鶯哽咽地問,【我還能在見到他嗎?】
無聊時,槿鶯曾看過人類的話本。
那些故事裡,死去之人總會復生,相愛之人終將重逢。
她和沈時臻也一定……
【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