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臻……」
微啞的聲音略帶哽咽,就見他御劍飛行的身體驀然一僵,隨後,托著她膝彎的手驟然收緊。
「別說話。」他嗓音沙啞得厲害,竟未察覺她喚的是凡名。
槿鶯再度乖乖地趴回他的背上。
她是故意受傷的,本想以此博一下好感,沒想到沈時臻的反應竟比她想像中還要大。
哪怕他現在完全不記得自己,哪怕他被玄霄真君封住七情六慾,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把她放在了心尖上。
這般甜甜地想著,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一隻無形之手狠狠地攥住。
「逆轉時空的小妖,你以為能瞞天過海?」舊天道的威壓如山傾覆,「讓他動情就能改命?真是可笑之極!」
劇痛襲來,槿鶯驚覺自己正在化回原形。枝葉舒展間,她已變回那株藍紫色的木槿,狼狽地從沈時臻的背上滾落。
從高中墜下。
——若非你使計,誘他動情,你以為他會愛上你這妖物?得知你是妖的那一霎那,你就會死。
舊天道譏諷的話語如附骨之疽,在她識海里迴響。
她不能言,不能動,只能驚恐地望著著沈時臻驚愕回首。
然而,預想中的劍氣沒有襲來。
那道雪色身影急速御劍而下,顫抖地將墜落的她,捧在了手心裡。
他的掌心很暖,暖得讓她想哭。
和三百年後一樣,即便發現了她是妖,他還是選擇了護住她。
槿鶯無從得知他此時此刻經歷了怎樣的掙扎,只感覺他呼吸凝滯了一瞬,隨即倏地將她攏入懷中。
雪白的衣襟嚴嚴實實掩住那抹藍紫,寬袖如屏障般將她與外界隔絕,生怕她被人看見。
在黑暗溫暖的懷抱里,她聽見,那顆向來平穩的心臟,正失控般劇烈地跳動。
出了秘境,沈時臻才將她取出。
「你是妖。」他側頭避開她的視線,聲音冷硬,「走吧。我不殺你。」
不知是不是沈時臻的態度動搖了天道的控制,槿鶯掙扎地恢復人形,直視舊天道的威壓:「時臻,你還記得十二歲那年,你在你娘親的荒院裡救下的那株木槿嗎?」
「那株被你用回春訣救活,又被玄霄真君焚毀的藍紫色木槿。」
她唇邊溢出血絲,卻仍固執地仰起臉。
「我就是那株,因你而覺醒靈智的木槿。」
魂魄如同被萬千利刃凌遲,她卻硬生生抗住舊天道的威壓,望進他驟然緊縮的瞳孔。
「木槿的槿,鶯時的鶯。」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齒間擠出來的,卻擲地有聲:
「沈時臻,我是為你而來的。」
「我跨越時空,只為……」
話音未落,她甚至來不及看沈時臻的反應,就已被舊天道徹底地驅逐。
舊天道的威壓足以將任何悖逆時空法則的存在碾作飛灰,但就在毀滅降臨的剎那,她心口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光暈,如漣漪般層層盪開,硬生生地抵消了這致命一擊。
這是新天道賜予的庇護,卻僅剩最後兩次機會。
然而,就在槿鶯養好傷再次設法進入過去的時空時,時間竟眨眼間過去了兩百年。當年那個青年修士,如今已是閉關百年、威震八方的煉虛境劍尊。
心急如焚的槿鶯立刻喬裝混入天衍宗,悄悄來到瞭望道峰。
然而,峰頂洞府空無一人,她順著靈氣感應尋去,竟是在望道峰底。
鎮壓噬魂幡的陣法中央,那道身影比記憶里更消瘦。
他靜坐陣眼,周身纏繞著肉眼可見的魂煞之氣。每當噬魂幡躁動,便有幽藍的魂火自他的七竅滲入,在他體內流轉一周後又化作黑煙散去。
兩百年來,他便是這樣以血肉為爐,生生煉化著幡中萬千凶魂。
槿鶯望著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想到他就這樣獨自承受著萬魂噬心之苦了兩百年,胸口悶得發疼。
當鎮壓暫告段落,沈時臻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洞府時,忽見石縫間倔強地探出一株藍紫色木槿。
不知是哪只靈鳥銜來的種子,竟在這靈氣稀薄處開了花。
沈時臻指尖不自覺地微蜷,低嘆一聲:「真像……我從前養過的那株。」
槿鶯花枝輕顫——他還記得!看來用木槿喚醒他的記憶是正確的!
藍紫色的木槿輕輕搖
曳,花瓣掃過他蒼白的掌心。可下一秒,沈時臻便蹙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