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衣服更暖一些?」他的聲音很沉靜。
「那借你的衣服暖一暖。」
向思淼自覺找不到正當地理由一直牽著手不放,手心竟開始涔出薄汗,她怕被察覺,甩開手,撩過他的臂彎順勢將手插進了他外衣的口袋裡。
口袋很深,內里軟綿,很是暖和。
沒有被拒絕,她餘光輕瞄了他一眼,黑夜下看不清他的情緒,只感覺他彎起手肘壓著口袋的側邊,隔絕了冷空氣的流入。
就好像是熱戀的情侶,親昵地挽在一起。
兩人沉默地回到了內院。
庵堂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忙碌。
一路上沒有遇到其他人,原來居士們早就到了。
「不是四點才開始早課,師父們怎麼提前這麼早?」
「來做義工的師兄正常三點就要來庵里,要給佛像換淨水、進香,然後四點開始早課,一般兩個小時左右,之後便是早餐時間。」
說話間,有幾個居士和關景行打招呼。
「你都認識?」
「之前在S市工作時,我在這裡做過一段時間義工。」
等他們到的時候,主持已經在等著了。
「靜思師父三點就醒了,一直沒有再入睡,我估摸著她可能有話想問你。」
踏入內室,向思淼挪開手,放慢了步調,跟在關景行身後。
「姑太太。」關景行坐在床榻前。
老人半臥著,一個厚枕頭倚在後背,她擺了擺手,聲音微弱,卻又很清晰。
「你太爺爺……他還在嗎?」
關景行搖了搖頭。
老人渾濁的雙眼瞬時更加暗淡,這其實也是她意想之中的答案。
關景行緩緩說道:「您和家裡失聯後第二年,S城失守,曾太爺爺帶著家裡人退到了重慶。幾年後太爺爺打探到延安那邊有那個人的消息,便去了延安,參了軍。後來平津戰役的時候受了重傷,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好,在56年的冬天故去了。」
「他參軍了啊。」老人聲音沙啞,驚喘著咳嗽了幾聲,眼淚落在干黃溝壑的臉上。
那是最疼愛的大哥啊,最是溫文儒雅,為了找她參軍打仗。
關景行握了握老太太的手。
「太爺爺後來找到了林青山的後人。」關景行猶豫著看向老人。
「後人。」老人聲音沉悶地咀嚼著這兩個字。
「他一直沒有成婚,收養了戰友遺孤。」關景行說:「那年湘西會戰,他犧牲在了青山界,戰後合葬在了英雄界。他的後人轉交了一枚戒指給太爺爺。」
「就在那個木匣子的隔層下。」關景行聲音有些哽咽。
老人忙亂的打開木匣子,打開了夾層。
一枚金戒圈靜靜地列在其中。
她摩挲著戒指,久久未能出神。
在書院的小湖前,他送了她一枚銀戒指,那幾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他向她承諾,等以後日子好起來了一定要給她補送一個金戒指。
後來他們在動盪中失散,再也沒能相見。
珊珊來遲的金戒指,跨越了半個世紀,她終於等到了。
他無數次暢想過的國家和人民的未來已經實現,而他自己倒在黎明前。
她顫顫巍巍地掀開一截床單,在床鋪下摸出一張方帕,藍白的手帕一點點打開,裡面是一塊紅布。
紅布被慢慢打開,露出已失去光澤的銀戒指。
她將那枚金戒指緩緩地放在紅布上,和
銀戒裹在了一起。
穿越了時空與歲月的恆流,那些空念了一輩子的經文都無法放下的遺憾與思念,終於在這一刻劃下了句點。
她雙眼閉闔,沉默了許久許久。
再睜眼,她看著屋內的三個人,然後朝向思淼招了招手。
「姑娘,你過來。」
向思淼眼圈紅紅的,有點懷疑她是在喊自己。
目光交匯,得到肯定的回應,她走過去蹲在了床前。
靜思師父看著她,握起了那枚翡翠手鐲。
「姑娘,這塊手鐲送給你。」她將鐲子緩緩套在了向思淼的手腕上。
「我……」向思淼很是詫異,她不清楚靜思師父為什麼要送她手鐲,不過是一面之緣,自己是不是應該拒絕,她看向關景行。
關景行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朝向思淼點點頭,示意她收下。
靜思師父套上了玉鐲,手慢慢後移,搭在了向思淼的手上。
乾枯清瘦的手,骨節分明,讓向思淼看著心裡很難受,鼻腔酸澀,她使勁地眨了眨眼。
靜思師父另一隻手拍了拍向思淼的手,有些吃力地挺身上前拉過關景行的手,交疊在向思淼的手背上。
她收回手,打量著他們,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