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濕氣濃,溫度低,早起的人總愛在街尾買一碗餛飩果腹。一碗熱騰騰的餛飩出鍋,未及上桌,混著油香的肉香氣便飄了過來。
食客迫不及待先呷了一口熱湯,才眯起眼睛,心滿意足地道:「今日倒是清淨得很吶。」
賣餛飩的娘子還未開口,隔壁桌一個書生幽幽道:「聽說京城要來大人物。」
「官府連夜下通告封城,全城商戶停業半日。你沒瞧見這街上一大半的店門都關著?」
餛飩攤能照常開店,鄧娘子自然不是等閒人家的婦人。她丈夫是衙門裡的皂役班頭,知道的消息更多些。
「說是有個王爺會路過此地,往杭州去。」鄧娘子道,「等忙完這會我也收攤囉。」
食客抬頭望向不遠處幾家店鋪,幾個夥計搬著箱子進進出出,動靜不小,似乎壓根不將封城的事放在眼裡。
書生道:「那是宋家的鋪子,人家是皇商,自然不同。」
正說著,對面街道駛出一輛馬車,打他們面前經過。
隔著帘子,仍能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裡頭隱約聽到有女子在彈琴吟唱。
再一瞧那燈籠上的「宋」字,食客微微皺眉,「若我所記無錯,宋家的孝期應當才過三個月?如此尋歡享樂,怕是不妥。」
宋家那場喪事辦得不小,全城皆知,就在去年臘月。
書生嗤笑了聲,表情玩味,「馬車裡是宋洛繁,那紈絝豈是耐得住寂寞守孝之人?再說亡故的是大當家李夫人,又不是他親娘。」
「宋洛繁的親爹——宋家二爺,與宋將軍本就是異父異母,若非他跟著老夫人改嫁到宋家,哪有福氣跟著姓宋?將軍娶妻李氏後,宋家才終於闊起來。如今李夫人過世了,這十幾年間攢下的萬貫家財,也只夠那家子豺狼裝三個月的老實!」
書生頗為不齒,衝著不遠處的宋家大門憤憤道:「可憐宋家大小姐自此無父無母,又無兄姊庇護,熱孝未過,就要被人吃了絕戶!」
鄧娘子關了店門,正聽到那書生義憤填膺,說到李夫人下葬那日的情形——
「老夫人以孝道壓人,要她跪足三日還禁食禁水,以致昏厥!可那三日二爺家的那對龍鳳胎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如今才過三月,他們便裝不住了,言說三年孝期太長,不能管這些虛禮,到了年紀就得嫁人,說李夫人在九泉之下定也不忍心女兒韶華虛度,平白熬成老姑娘——」
那宋家的祖母錢老太太,人如其姓,盯著兒媳李氏手中的財產盯了十年,終於等到李氏病亡,好歹裝了三個月,滿腹的盤算再也憋不住。熱孝未過,非要逼著孫女嫁人。
書生咬著牙,頓足捶胸。
宋府角門忽然打開,從門縫裡探出一個頭來。
是個身著素衣的小姑娘,一張略顯稚嫩的娃娃臉,梳著雙丫髻,發啾上綁著白色的髮帶。
一雙黑亮的大眼睛
透著股嬌憨,那副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模樣,由她做出來,非但不惹人厭煩,反而格外討喜。
書生雙目泛紅,脈脈含情地望著,喃喃:「大小姐,可憐啊!」
掛著「宋」字燈籠的馬車正巧經過角門,嚇得小姑娘又虛掩起門縫,縮了回去。
一眾人馬聲勢浩蕩地行至正門,角門外安靜下來。
宋星糖這才敢再度探出頭來。
她緊抿著唇,似乎是被門外那群人嚇著了,緊張得臉色微白,葡萄一樣的杏眸中滿是驚慌與不安。
她心裡慶幸宋洛繁那小子素來仗勢擺闊逞能,能走大門就絕不走偏門,不然非要撞上她不可。
見正門那邊人陸續進府,她才鼓起勇氣,護著懷裡的包袱跑了出去。
*
「……這是最後一個!」
宋星糖呼了口氣,將包袱輕輕放到榻上。
整個臥榻上再無一點空位,全都被一個個圓滾滾的包袱給占滿,十行五列,一個蘿蔔一個坑似得,擺放得整整齊齊。
「咚咚」兩下叩扉聲後,不等宋星糖應答,便有人推開了個門縫,輕手輕腳擠了進來。
正是宋星糖的乳母李嬤嬤。
「姑娘,齋飯已備下,快用些吧?」
話音落,寂靜的房中驟然響起「咕嚕」一聲。
宋星糖摸了摸空癟的肚子,抿了下唇,搖搖頭,「我去給佛祖磕個頭就回,不能讓人發現我偷跑出來。」
李嬤嬤看著那一床小包袱,又覺好笑,又覺得心酸難受。她嘆道:「來了十幾趟,終於全都搬完了。」
宋星糖心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阿娘重病時,悄悄將一張嫁妝單子塞給她,說讓她好生保管。
她素來聽話,阿娘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可是阿娘沒說要如何保管這些財務,她只知道宋府是不安全的,於是便想了個笨法子。宋府不安全,菩薩這總是安全的。
榻上堆滿了珍奇器物,沒地方坐,宋星糖就蹲在地上,雙手摳著床榻的邊緣,沒底氣地嘟囔:「我也不想做小偷。」
這些都是阿娘生前的最愛,是阿娘自己積攢下來的,哪怕拼上性命,她也不能讓那一家人染指了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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