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弘成嗯了聲,洗澡時卻想起下午的臨時會議。會議的起因是新來的實習生入職不到兩周就走了,還給了老李一封信。信里指責了安達的大小周制度,抱怨了安達的工作時間太長,實習工資太低,員工有了奴性,毫無反抗精神。
其實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臨走時來這麼一招,把老李氣著了。老李習慣了吆五喝六,怎麼能自己消氣,在會上一面說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不知天高地厚,一面說連實習評價也不要了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之後又大倒苦水,說人在江湖容易麼,不把時間和精力花進去能看得見成果嗎?發泄完了又開始打雞血,說什麼團隊精神奉獻精神,美好的生活不是動動嘴皮子就吐出來的,是要靠咬牙奮鬥創造的。
許弘成本來左耳進右耳出,結果聽他越說越來勁,便不耐煩起來,乾脆去了衛生間。現在這世道,誰都不想做窮人,也都努力,都辛苦,到頭來還是勞力換報酬,有什麼辦法呢?撐不過的時候安慰自己吃虧是福,平凡才是常態,可是總有聲音告訴你還不夠努力,甚至不允許你抱怨,這就讓人反感了。
散會後的工作還是照常。晚上八點,綜合部的同事下班,過來嚷了一句周報。王靖在工位罵罵咧咧:「要個屁的周報,每天不就是複製粘貼,交上去誰看啊。形式主義真他媽害死人。」
他聲量不低,但沒有人附和,也沒人反駁。許弘成扔給他一瓶紅牛,靠在椅子上閉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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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許弘成從衛生間轉到書房,楊建萍跟了進去。
「媽。」
她沒應,言簡意賅地問起為什麼不要孩子。
許弘成蹙眉,默了默:「不想要就不要。」
「為什麼不想。」
「沒有為什麼。」他本來打算開電腦,現在連開關也懶得按。正要離開,楊建萍堵住他的去路,聲調高得嚇人:「許弘成!你簡直太不像話了!」
臥室里,佳文聽見一聲模糊的怒喝,陡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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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被徹底擊退,佳文只好起身。她猶豫著要不要去偷聽,實際又不敢。一道清晰的摔門聲後,許弘成進來了。
他臉色很不好:「吵醒你了?」
「沒有。我還沒睡。」她表態,「我什麼也聽不清楚,你和你媽媽吵架了?」
「嗯。」
「是因為孩子嗎?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我瞞著是我不對,遲早要讓她接受。」許弘成看她慌亂的眼神,「嚇著你了。」
「怎麼會。」
「別怕。」他想安慰她,但不知如何開口。他和母親鮮少有激烈交鋒的時刻,「明天我再好好跟她解釋。」
「嗯,我陪你。」佳文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疲倦,跟著坐下,幫他揉肩,在他身體僵硬的片刻,反倒繼續用力,「我不怕媽媽,也不怕你,我就是看了最近的新聞,怕你過勞猝死。」
「別咒我,我身體還行。」
「好,我不咒你,我祝福你。」她換成拳頭輕輕錘他的後脖頸,「這樣的我算不算善解人意,溫柔賢惠?」
「算。」
「你就不怕我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