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你定個瓷驢可以嗎?」
葉青釉慣是愛財,聽到銀錢兩字眼前就是一亮,原先因著想快點回去幫老爹忙而生出的幾分不耐也消散了大半,不過這頭不耐剛剛下去,疑惑就升了起來:
「定什麼東西?」
越明禮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嘀咕著葉小娘子和自家大哥還真像,聽到驢字後的反應都一模一樣,口中卻一點兒不留,倒豆子似的,將自己所思所想一一道來:
「我有個師長,對我很是照顧,就是性情古怪了些,平素不喜歡金銀珠寶,只喜歡聽驢叫,所以我就想著送他一頭瓷驢,也算是投其所好。」
此話一出,葉青釉臉上的神情更古怪,一直把對面的越小公子盯得渾身發毛,這才幽幽開口道:
「既你師長喜歡聽驢叫,你為什麼不直接買幾頭驢送與你的師長,讓他日日有驢叫可聽?」
要知道,瓷驢雖然能做的惟妙惟肖,可總歸還是發不出聲音的。
既然人家是喜歡驢叫,沒有直言喜歡驢,那瓷驢發不出聲音,越小公子那師長還能喜歡嗎?
可不能因為一個喜歡驢叫但不一定喜歡驢的客人墮了自家名聲........
況且,無論如何看,買驢的銀錢總比在她這裡定瓷的銀錢少!
越小公子到底怎麼想的,師長喜歡驢叫,結果想定個不能出聲的瓷驢?
越明禮正努力按平身上的雞皮疙瘩,聽到葉青釉如此開口,當即就是一愣:
「好,好像也是?」
葉青釉心頭一跳,正暗道糟糕,這筆生意沒法子成,又少騙...不,少賺不少銀錢,就聽越明禮如思慮幾息後,開口找補道:
「不不不,還是不能直接送驢。」
「我想起來一件事,師長曾有一頭最為喜愛的驢,說它的叫聲最為可愛動聽,驢活十七年死後,他十分傷心,四處搜羅叫聲與原先那頭驢聲音一樣的驢,但因為哪怕都是驢,聲音也有細微的偏差,而一直未能如願。」
「我雖愚笨,也覺得,哪怕給師長送幾十,幾百頭,還不如送他一頭像是原先那頭驢的瓷驢像,讓他好生懷舊一番。」
越明禮一口氣說完,目光灼灼的盯著葉小娘子瞧,自己都沒察覺,自己心中隱隱有些期盼葉小娘子誇誇自己。
但......
夸是不可能夸的,這輩子不可能。
葉青釉聽完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都不知道自己要先好奇一下越小公子這位師長為什麼能聽出來驢叫之間的細微差別,還是對方與原先那頭驢之間的羈絆,一時間臉色變換,好不精彩。
「葉小娘子,葉小娘子.....?」
越明禮伸出清瘦的手,在葉青釉面前晃了晃:
「你說是不是呀?」
越明禮不是南人,可因著脾氣溫和,有些時候卻更甚南人。
言語總是極輕,極為溫和,此時尾音上調,葉青釉竟莫名從中聽出了一些撒嬌的意味。
再並上那一副雖未長成,卻已雋秀至極的書生容貌,以及那一抹微微泛紅的神采.......
幾乎是瞬間,葉青釉腦子裡莫名其妙就冒出來一句話——
標榜自己如何厲害,卻靠著男人在前遮風擋雨,破除萬難,只能算是嬌妻。
一切權柄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不止一雙翻雲覆雨手,還有標誌貌美的小郎君在跟前伺候紅臉喚妻主,才叫做真本事。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葉青釉下一瞬腦中就警鈴大作,立馬努力摒棄所有雜念,正了正神色:
「......你說什麼?」
越明禮有些莫名,但又重複了一遍,葉青釉這回聽清楚了聲音,心中過了一遍越小公子的想法,終是搖了搖頭:
「也不是不好,但有可能有更好的法子,越小公子想聽聽的嗎?」
這話說出來,就不是讓人拒絕的。
越小公子自然也不例外,葉青釉道了一句『隨我來』,當即轉身往自家宅院裡走,穿過兩道廊門,進了自家特地劃出只用來存放瓷器的庫房,仔細翻找起來。
此處的瓷器極多,來不及攤開一一擺放,大多數都是裹著稻草被安置在層層疊疊的架子上,更有甚者是直接被疊在竹筐里,隨意放在角落裡,上頭看起來積了一層厚厚的灰,看的越明禮不由得生出十二分心疼:
「葉小娘子,這一筐瓷器難道是瑕疵品嗎?怎被如此對待,已然被積了一層灰,卻連上架都不配?」
葉青釉正在翻找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件瓷件兒,聞言回頭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說所有瓷器基本都是用竹筐運的,只是沒來得及掏出來,便隨口回道:
「不是瑕疵品,我這裡不售瑕疵品。這些是草木灰釉的瓷杯,看著有些灰濛濛的,甚至有些瑕疵,可卻就是做的這個調調,有一小撮人追捧此類孤品。」
這些人大多都是茶客,有一種名為『養茶垢』的喜好。
可瓷器的茶垢難養,於是這種有些天然之意的瓷類便入了他們的眼睛。
極少有人知道,喜好這類瓷器的人極少,但遇見對眼的瓷器,也真是極為大方。
越小公子似懂非懂的點頭,葉青釉也沒再多言,回頭繼續翻找自己想要找的瓷件兒。
好半晌,她才將好不容易找到的瓷件兒從架子上取下,遞給越小公子:
「若按我的意思,與其送瓷驢,不如送這個,保准你師長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