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特別好、特別好的人。是我不夠好,我沒能把他留下。」
尹澤川拈起刀叉,動作從容優雅, 可刀刃卻始終沒落到實處, 寂寞空懸,「這就是你要拍公路電影的原因?」
隱秘猜測仿佛忽然明晰起來。李寒露探尋地打量尹澤川半天,欲言又止,想想覺得荒唐, 但又覺得除了這荒唐猜測好像也沒有其他更多可能。「尹澤川,你該不會一直都在吃醋吧?」
「是。」
尹澤川答得不假思索, 坦坦蕩蕩, 毫不避諱。
李寒露怔愣許久, 忽然大笑出來, 只覺難以置信, 心想尹澤川的人設怎麼如此輕易就碎一地。尹澤川卻絲毫沒露笑意, 端正放下刀叉, 鄭重道:「我應該謝謝郁言, 畢竟他照顧過你很長時間。」
李寒露被尹澤川的赤誠眼神看得心慌, 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又乾笑兩聲,眼珠亂轉,「吃醋吃成這樣你還,」結巴一下,「還能幫我拍片花,尹澤川你可真行。」
「我愛你。」
很輕很快的一句。似是怕李寒露沒聽清,也似是怕李寒露不信,尹澤川又重複一遍,「露露,我愛你。」
李寒露終於再也笑不出來。這一刻李寒露遙望餐桌對面,像是在遙望一個久遠傳說,他們依然站在倫敦那個小旅館的兩個陽台上,這次跨過陽台的人卻換了一個。愛這種情緒,對於過盡千帆的尹澤川來說太難得也太沉重,李寒露從沒想過尹澤川對所謂愛情還會有所感知,更沒想過他感知之後亦會如此瀟灑地承認。
李寒露低頭擺弄一會兒指甲,突然抬頭問他,「我們在倫敦分別之後,你找過我嗎?」
尹澤川平靜回答,「我知道你坐了第二天早上的航班回國。」
「那要是分別之後,我們這輩子都沒有再見,你會遺憾嗎?」
良久沉默。
尹澤川說:「會。」
李寒露久久凝望尹澤川,突然再次笑了起來。時光總會給我們延遲許久的東西,只要結局是好的,那就別哭泣,只感激。
午餐過後,尹澤川帶李寒露參觀星空藝術館。此前李寒露雖然來過,可前兩次沒走多久就開始喊累,後幾次則是為了結識秦凱,專門過來打小抄,因此即使已經來回數趟,李寒露也始終沒有領略藝術館中的精妙之處。
藝術館一共四層,尹澤川帶李寒露從三層看起。進到第一個展廳,尹澤川低聲吩咐門口的工作人員清場。
李寒露連聲拒絕,「不用不用,怎麼咱們在這兒看就不許別人看了?也太霸道了。」
尹澤川略往李寒露的方向傾側,好讓對方挎他手臂時貼得更近,「不想讓人打擾我們。」
李寒露大度道:「也不差這一時半刻。」悄悄探出指尖,在尹澤川小臂內側輕輕撓了兩下。隱秘眼神交換,雙方心領神會:總有其他地方可以讓咱們不被打擾。
展廳里一位體型略胖、上了年紀的老先生轉頭見到尹澤川,帶著夫人熱情過來打招呼,「尹老闆,好久不見。可真巧哇,你今天竟然在藝術館裡!」
尹澤川微笑欠身,稱聲朱老闆與朱夫人,又道:「朱老闆要是需要我講解,隨時聯繫我就好。」
「豈敢豈敢,」朱老闆擺擺手,「要是看上哪幅畫,想買了,到時候再找你不遲。今天我和我太太就是隨便來看看,哪好打擾尹老闆。」
「朱老闆太客氣了。每幅畫都是一個故事,買不買畫不重要,大家坐在一起喝喝茶,聽聽故事也好。」
兩人寒暄數個來回,李寒露聽得枯燥,直犯困,差點打哈欠。待恭維話告一段落,朱老闆終於注意到掛在尹澤川手臂上的李寒露,讚許道:「這位就是尹夫人吧!跟尹老闆真是郎才女貌。」
本以為這朱老闆是尹澤川的熟人,如此看來也不怎麼熟嘛。李寒露來了捉弄人的興致,瞬間影后上身,往尹澤川肩頭一靠,捏出個天真活潑的做作腔調,「這是我爸!」
朱老闆竟不尷尬,亦不疑有他,打量李寒露的眼神中甚至還多了幾分慈愛,「令愛都這麼大啦?哎呦你說這誰見了尹老闆能想到尹老闆有這麼大的女兒,尹老闆保養得可真好,顯年輕!」又扭頭徵詢朱夫人的意見,「是吧!」
李寒露立刻垮了臉,不高興,但又不好被對面兩位客人看出來,於是只能僵硬而機械地擺出假笑。尹澤川偷瞄她,將這點情緒變化盡收眼底,又笑著在李寒露手背輕拍兩下,以示安撫。「我家寶貝淘氣,讓朱老闆見笑了。」
直到走出老遠,李寒露依然怨念地嘟嘟囔囔,埋怨這朱老闆頭腦簡單且視力不好。尹澤川笑得幾乎把持不住今日的紳士造型,手杖都差點不慎摔到地上,「你這叫自己挖坑自己跳。你起的頭,還不許別人相信?」
「就是不許嘛!」李寒露嚷著跳腳,摟緊尹澤川的脖子猛地一蹦,逼得尹澤川傾身,又在他下頜角處狠狠印下一吻。親之前想得挺美,就是要在這個男人身上蓋章,可親完才發現怎麼看都不好看,大男人臉上帶著唇印終歸不像話了些,又手忙腳亂地匆匆擦掉。
尹澤川始終隨她折騰,眼中帶著足以將她溺斃的溫柔笑意。李寒露被看得心臟狂跳,伸手胡亂給尹澤川擦臉,又彆扭地將距離拉遠,吞吞吐吐質問道:「你看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