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面無表情地聽著這對夫妻的談話,等緩過那陣頭暈後,他起身安靜地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沈鶴並不是非要跟父母對著干。
以前沈鶴很聽話,從出生起,一直聽話到高中畢業,家裡讓怎麼,他就怎麼,要求他要怎樣,他就怎樣。
他完全是個沒有意識的提線木偶,這才導致沈鶴的性格像個人機。
父母的要求,並不僅限於要他考第一,要他在外面給家裡爭面子,要他得體,要他會很多才藝。
沈父的管教,大到決定他人生的方向,小到他今天吃什麼菜,吃多少。
今天又跟誰家的孩子多說了幾句話,為什麼不跟另一家的孩子說話。
他應該交什麼樣的朋友,應該去討好誰家的姑娘。
……
等等。
沈鶴不被允許有自己的喜好,一旦他表現出喜歡什麼,沈父就會苛刻地告訴他
——欲望是不正確的,是會讓人失控的,高級的人類要管理好自己的欲望,他要做正確的事,而不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隨心所欲,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沈鶴也不可以。
但沈鶴想做的,無非是想多吃幾筷子自己喜歡的菜,可以在自由時間,決定自己是看漫畫,還是看小說。
而不是非被逼著塞一堆晦澀難懂的外國名著。
沈父的說辭是,沈鶴反正都要看書,那就看高級的書,反正都要吃菜,那就吃更有營養的菜。
反正沈鶴都要說話,都要交朋友,那就為了沈家,去跟更有價值的人說話、交朋友。
沈父會在最大限度內,去壓榨沈鶴的自由,還有價值。
漸漸的,沈鶴不愛說話了,尤其厭惡社交。
只要他表現得沒有多少自我意識,沈父就不會找更多的事情,來磨滅他的自我意識。
沈鶴一直聽話到了高中畢業。
直到高考填志願時,沈父甚至不詢問他,就私自篡改了他的高考志願。
把他從南大計算機系,改到了華大的工商管理系。
那是沈鶴第一次生出叛逆的心思。
那也是沈鶴第一次意識到,他跟他父母最大的不同,在於他找到了自己熱愛的事業。
於是沈鶴從大一入學開始,就已經在謀劃轉專業的事了。
學校規定大一下學期期末才能轉專業,所以沈鶴在期末偷偷地轉了專業。
這是一個契機,一個讓他開始反抗的契機。
沈鶴有種直覺,如果他不抓住這個契機,那麼往後他一輩子就完了。
他只能成為一個提線木偶,被他的父母操控一生,最後變成跟他父母一樣,冷血麻木的人。
那根叛逆的刺,已經從沈鶴的骨頭裡生長了出來,它必須有一個結果。
沈鶴明白,要麼助長這根刺,刺穿他的身體,最後雖然遍體鱗傷,卻能破繭重生
要麼就是,反抗失敗,被沈父硬生生拔掉這根刺,痛得他死去活來。
兩種結果,都必須要經歷血淋淋的痛苦。
但沈鶴不怕,這是他選的路,他願意承擔後果。
沈鶴回到房間,把門輕輕關上,然後從被窩裡,拖出了一件衣服。
那是陳清棠的衣服。
很久前沈鶴借走的,後來一拖再拖沒有還。
沈鶴把那件衣服抱在懷裡,聞著陳清棠殘留的氣味,才覺得好過一些。
其實沈鶴想不明白,他去學計算機,仍然會承擔起自己作為沈家獨子的責任,仍然會是一個聽話的兒子。
為什麼沈父怎麼都不肯放手這一丁點自由。
他多吃幾口自己愛吃的菜,難道就會讓沈家垮掉嗎,就會讓沈父丟了面子嗎。
這一丁點喘口氣的自由,就會讓他成為一個玩物喪志的人,會讓沈家陷入深淵嗎。
沈鶴抱緊了陳清棠的衣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沈鶴髮現,當他覺得窒息時,帶有陳清棠殘留氣味的物品,能讓他感到緩解,讓他好過
所以沈鶴偷偷收走了很多陳清棠用過的東西。
包括不僅限於,陳清棠穿過的衣服,用過的筆、草稿紙,毛巾,甚至是扔掉的一次性筷子,戴過的口罩……
沈鶴越來越像一個變態,但他卻沒辦法阻止自己這麼做。
很多時候,沈鶴會覺得他父親也挺可憐的。
因為一看就知道,沈父也是沒得到過父愛的人。
也是扭曲教育下的犧牲品。
沈母也是同樣的。
這一家子人,都不會愛人。
所以沈鶴很珍惜自己因為陳清棠,生出來的這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