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二婚,周淑華的前夫多年前因病去世。
季騰飛則因與前妻性格不合,至今已離婚八年。
當年,在百貨商場服裝店做銷售的李萌萌,對前來陪父親買衣服的季騰飛一見鍾情。季騰飛是京城建築上市公司的工程師,年輕英俊、前途光明。季父愛買這家店的衣服,覺得物美價廉,所以常來。
老人家聽李萌萌說辦會員卡能享受優惠,就讓季騰飛用手機號辦了一張。
後續兩個人算是結了緣,順理成章結了婚。
直至離婚。
婚是第二年開始鬧著離的,但直到第十三年才真正離成。
他至今依然清晰地記得,當年母親挨了父親一耳光後,抱著他痛哭著說——煜烽,媽媽是為了你,才不和你爸離婚的。
他也記得,當時他仿佛沒有什麼情緒,就像一台冰冷的機器一樣對李萌萌說——你想離婚就離婚,就當是為了我。我不想成天聽到你們吵吵鬧鬧。
季煜烽垂下眼眸,握著筷子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些,直直地盯著盤子裡的糖醋排骨。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沉甸甸地壓在他心裡,讓他此刻感到無比堵得慌。
看到季煜烽低著頭好一會兒了,周淑華關切地問:「煜烽,怎麼不動筷子啊?」
季煜烽瞬間回過神來,抬眼看向周淑華,沒有說話。
沉默了幾秒,他忽略掉了那塊放涼了的排骨,隨便夾了點什麼混不吝地扔進了嘴裡。
季騰飛看到季煜烽這副倔得跟頭驢似的難馴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愛吃不吃,給長輩擺臉色看嗎?」
「好了!」周淑華的語氣也很強硬,「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能不能別對孩子發火?」
季騰飛幽怨地看了周淑華一眼,又帶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瞪了季煜烽十幾秒,最後像妥協了一般,一聲不吭地低頭吃飯。
一桌子菜,季煜烽一點胃口都沒有,只想走完過場然後趕緊回他租的房子裡。他想喝酒,掃視了餐桌一圈也沒看到酒,只有玻璃水壺裝著玫瑰花茶。
周淑華是個有生活情調的人,每次回來吃飯,準備的茶水都不重樣。
和李萌萌一點也不一樣。
季煜烽接了一杯下肚,而後拿著筷子,發愁該夾哪個菜。
周淑華說:「煜烽,阿姨托人給你找了份工作,是網際網路大廠,和你專業對口。」
她停頓了幾秒,用商量的語氣問:「要不要去?」
「不去。」季煜烽回答得乾脆利落。
即便是全國各地、天南海北的高材生擠破腦袋想要進的網際網路大廠,季煜烽也有充分的理由不去。
第一,他有一身編程的本事,即便不賺在大廠打工的錢,他也餓不死。況且,他手裡的遊戲項目還沒有搞完,他不可能中途放棄。
第二,他不想與這個看似和和美美、滿是高知分子的家庭扯上任何關係。他自認為是個油鹽不進的「倔驢」,高攀不起人家找的工作。
季騰飛看著季煜烽又從壺裡倒了一杯玫瑰花茶一飲而盡,臉上滿是無所謂的神情,氣不打一處來。
今天讓他回來,本想是和他心平氣和地談談工作,結果這小子這麼不開竅。
季騰飛不想讓周淑華為難,也不想擴大矛盾,他看著季煜烽,儘可能冷靜地說:「我知道,你和你的朋友開了公司。但現在的時代不同了,很多行業都已飽和,需要考慮的風險很多,創業賺錢很難了。」
他苦口婆心地勸說:「你爺爺奶奶有不少積蓄,我和你周姨將來退休都有養老金,你哥哥將來研究生畢業後,我會安排在我們公司工作。咱們這一大家子都不需要靠你賺錢養活,你只需要平平安安的,有份體面的工作,過好自己的生活就成。」
季煜烽的手把玩著玻璃水杯,看向季騰飛,涼涼道:「爸,你不用擔心,就算我創業失敗把褲衩子都賠掉了,窮得光屁股,我也不會遷怒於別人。不管結果什麼樣,我都認了。」
「你……」季騰飛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嘴唇在發抖,想說什麼卻一直沒說出來。
季騰飛知道,季煜烽是在內涵他。
十幾年前,他把所有的積蓄用於海外投資,結果賠得血本無歸。這次失敗將他從雲端拽下,所有的驕傲和自信都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焦躁和易怒。在公司里,他勉強能夠控制情緒,但一回到家裡,心中的那股無名火就忍不住往上竄……
季騰飛閉了閉眼,不想回憶那段失敗的過往。正因如此,他才更不想讓季煜烽重蹈覆轍。
季騰飛感受到小腿上被自家老婆蹬了一腳,抬眼看向周淑華,她一個勁兒地給自己使眼色。
他深吸一口氣,緩和了一下情緒。
季騰飛看向季煜烽,他知道自己兒子軸得很,越讓他做什麼,他肯定越不做什麼。
於是,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試圖說服他:「你周姨都答應人家了,下個禮拜一你會正式和春季招聘的實習生一起入職。現在反悔,會讓你周姨里外難做人。周姨也是好心給你找工作,早知道你這麼不知道感恩,何必費了這麼大勁,又是求這個又是求那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