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欺負了他喜歡的同學,他把人家打得鼻青臉腫。那應該是他另一個同學吧,長相已經模糊,但是他的聲音一直在記憶里迴響,他嚎叫著:&ldquo你這個變態!你喜歡男人!變態!變態!&rdquo
&ldquo你說什麼?!我打死你!&rdquo
&ldquo喜歡男人的都是變態!變態!!變態!!!&rdquo
夢裡的紀平瀾驚慌地喊:&ldquo住嘴!給我住嘴!我不是變態!我沒有錯&hellip&hellip我沒有!&rdquo
&ldquo喜歡男人也沒有什麼不好的。&rdquo一個低沉溫柔的聲音安慰著他,&ldquo你沒有錯。&rdquo
&ldquo對,我沒有錯。&rdquo紀平瀾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去找說話的人,他想起那是誰了,他在大學時認識的一個公子哥兒。
&ldquo是的,你沒有錯,我喜歡你,蓮生,我喜歡你。&rdquo
紀平瀾頓時怒了:&ldquo你說謊!你馬上就要結婚了!你剛說完喜歡我,就要去跟別人結婚了!&rdquo
那個聲音變了個調:&ldquo玩玩而已嘍,誰還真的想和男人過一輩子啊,又不是神經病。&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我不是&hellip&hellip&rdquo
紀平瀾發現很多人在看他,就像在圍觀一具倒斃街頭的屍體,他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所遁形,那些聲音居高臨下地、不屑的、鄙夷的、嘲弄的,不斷傳來。
&ldquo變態。&rdquo
&ldquo神經病。&rdquo
&ldquo兔子。&rdquo
&ldquo孌童。&rdquo
&ldquo不要臉。&rdquo
&ldquo下賤。&rdquo
他又看到他嚴厲的父親:&ldquo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rdquo
這句話讓他的記憶回到了兒時,記起了那些醜惡猙獰的嘴臉,那是他的兄弟們,還有其他那些佃農的孩子們,他們一視同仁地對他丟石頭,他們的聲音在記憶里誇張扭曲:&ldquo沒人要的野孩子!雜種!&rdquo
&ldquo不&hellip&hellip我不是&hellip&hellip&rdquo小小的紀平瀾在紛落如雨的石塊中顫慄嗚咽,&ldquo娘&hellip&hellip娘?&rdquo
他的母親抱住了他:&ldquo蓮生啊,莫要跟他們斗,咱沒那個命。&rdquo
他想起來了,他的母親只是個被老爺偶然臨幸過的丫鬟,一個本分到懦弱的女人,生前不能保護他,死後更不能。
所以紀平瀾必須自己戰鬥,他要保護自己,唯有撿起砸他的石頭,更狠地砸回去。
他站起來,站在自己假想中的戰場上,用刀、用槍、用炮,用他學過的一切武器孤身作戰,敵人如潮水般源源不絕。
直到周圍終於安靜下來,戰場上靜的可怕,屍體一路延伸到地平線以外,硝煙像霧氣一樣瀰漫了視線,可他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和誰,或者說是和什麼在作戰。
似乎全世界都是他的敵人。
然後他看到了何玉銘,他看到的表情是三分不屑七分鄙夷,何玉銘淡淡地說:&ldquo紀平瀾同學,你要遲到了。&rdquo
紀平瀾掙扎著醒來,滿頭冷汗地喘氣。
天還黑著,寢室里只有路燈照進來的微弱光亮,附近的張安路也醒了,他輕聲地問:&ldquo怎麼了,平瀾?&rdquo
紀平瀾趕緊擦掉臉上淚濕的痕跡,這麼黑張安路應該看不到。
&ldquo沒事,夢到我媽了。&rdquo
&ldquo想家了?你過年怎麼沒回去看她?&rdquo張安路也想家&mdash&mdash想他回不去了的東北老家。
&ldquo她去世很久了。&rdquo紀平瀾重新躺下。
&ldquo哦&hellip&hellip我理解。&rdquo張安路嘆了口氣說,&ldquo你的家至少還在那兒,我的家才是真的回不去了。&rdquo
&ldquo東三省會打回來的。&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