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嘆了口氣,仰頭看著遠處飛過水麵的紅嘴鷗。
「再等會吧,快了。」
…
正午。
平台下安靜了。
燥熱的空氣蒸騰著血的腥味,被河邊的風一陣陣捲走,又一次次重新發酵。
劉清有些反胃。
路遙從平台上跳了下去,與此同時,劉清感覺到了一陣不一樣的波動——路遙張開了她的共感域。
意識侵占並不會有肉眼可見的過程,但被侵占的意識體還是會作出一些生理反應。
那並不是個愉快的畫面。
劉清不想看。
他先是低頭看了眼露西亞——在商場喝過牛奶後,她又睡著了。可能是共感域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
劉清現在也不敢動她的共感域,畢竟他自己的共感域還沒有穩定。
說起來,也不知道老賈給的假酒的後遺症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消除完……
劉清任由自己走神,過了一會,突然聽到季末川的聲音。
「你在想什麼?」
劉清抬頭,剛好對上季末川低下來的臉,他驟然看到季末川被陽光褪色的長長的睫毛,以及瞳孔里的一抹藍。
兩人的距離過近了。
劉清往後仰了頭,以眼神丈量了一遍季末川跟自己的距離。
季末川看懂他的眼神,作出可憐樣:「哇,好無情的男人,我給你擋了大半天的太陽,你還瞪我?」
劉清這才注意到,季末川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舉在他的頭頂,為他遮擋著正午垂直而下的熾烈陽光。
「不是你自己說的要獻殷勤,這會又抱怨起來了?」
劉清說罷,拉下了季末川還舉著的手。
可這一入手,他不由驚了一跳——季末川皮膚的溫度極高,簡直像是一塊燒紅的鋼鐵。
饒是蟲族跟原生人類的構造再不相同,這麼高的溫度裹在身上,怎麼也不可能是舒服的。
劉清不可思議地看著季末川,「你們的皮囊都不散熱的嗎?你自己不覺得熱嗎?」
季末川:「這副皮囊本來就是拼湊的,唯一的功能就是遮蓋我的蟲體。」
他沒回答劉清的第二個問題,但劉清自己知道答案。
「如果你說要我接受的殷勤,是這種自我犧牲式的奉獻,那就免了。」
他有些生氣地冷聲道,卻抓著季末川的手腕,把他拉到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下。
季末川任由他拽著,臉上浮著的笑收了一些。
「劉清,你生氣了?」
劉清沒說話。
季末川有一些沮喪,「我是不是又搞砸了?」
劉清:「……」
季末川:「我繼承了許多代絕對伴侶的傳承,繼承了他們的知識和一些情緒與過往記憶。
「每一代絕對伴侶的對象都是蟲王,他們是陛下的輔佐者,也是他的宣洩對象。他們愛慕陛下,也無條件地對陛下服從、給予、獻上自己的一切。心甘情願。
「我才破殼,也才蛻變,沒有人教我,我只能從傳承里學習這些東西——但這好像不是正確的?」
劉清聽著,腦海里閃過的卻是季末川回到蟲王身邊的畫面。
他也說不清自己對季末川到底是怎樣的態度,可毋庸置疑,他並不討厭季末川。
真是三千煩惱絲,絲絲鬧人。
劉清按了下眉心,看季末川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心臟里有個地方不由自主塌了一塊。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季末川,喜歡一個人,或者愛一個人,最大的前提是你得先學會愛自己。
「我不認為被銘刻了意識標記的兩個人是對等的,所以也不認為那些服侍、仰視、以及單方面的奉獻是健康的愛。我……」
劉清突然停下來。清醒過來。
他們不過露水姻緣,又有什麼資格和必要說這種長遠的話。
劉清看向他處,「總之,如果你還是要這樣犧牲奉獻地給我添堵,那就麻煩你離我遠點,讓我清淨一些更好。」
「……」
季末川似乎張嘴有話要說。但這時,平台下卻傳來路遙的尖叫。
「操!!!」
路遙用盡嗓子地咆哮著。
劉清嚇了一跳,轉頭看到路遙正瘋了一樣揮拳拖著一個男人猛揍。她的拳頭上全是血,每一拳下去仿佛都能聽到頜骨碎裂的擠壓聲。
她的臣民都退到了一邊,沒人敢上前。
劉清急忙走下平台,在那一堆血肉模糊的人跟前止步,濃郁的腥氣讓他皺緊了眉頭。
他揚聲道:「路遙,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