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管是被打倒在地的, 還是與人纏鬥的, 都沒有從喉間發出一絲聲音。
詭異而安靜、殘酷而血腥。
這些正是冀州王府暗度陳倉送上雞冠山的士兵。
他們雖然年輕, 卻信任李家, 追隨李家, 把命交給了李家。
李書珩負手觀察, 只覺得前所未有的震撼,看了良久,他才開口問道,「鄭爺,他們現在,如何?」
鄭剛對著李書珩拱手,雙眼閃著莫名亮光,他道:「李公子盡可以放心,經過如此訓練,他們的意志里只有忠誠與搏殺,不出一年,個個以一當百。」
「辛苦你們了。」
這句話,李書珩既是對鄭剛說的,也是對蘇珏說的。
「鄭大哥,我記得從這裡出去就是山下的村鎮,對嗎?」
蘇珏沒有回應李書珩的話,轉而說起山下村鎮之事。
「是,從暗道出去就是。」
「我和李公子出去一趟,你和陸公子繼續訓練,至於小蘇元,跟著你們就好。」
「是,公子放心。」
……
大雨暫歇,空氣陣陣潮濕,混雜著泥濘的氣息。
太子楚天佑行旅匆匆也不禁抬頭張望,雲海紛涌,交織彌散霧氣襯出河堤的單薄,尤讓人感到觸目驚心。
楚天佑剛剛勞軍歸來,前幾日在回朝途中就接到奏摺,雍州與梁州交界地帶陰雲連綿,多有暴雨之勢,不加干預必招致毀堤淹田民生不寧。
江水湯湯一路向東,沿途殘破的民房清晰可見。
「就是此處嗎?」楚天佑眉頭緊皺,快步上前。
此次屬地官員上報及時,又沒有人極力阻撓,災情得以及時奏報。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良田浸毀,並沒有出現去年的哀鴻遍野十室九空。
「既沒有大量人員傷亡,想必屬地官員已採取過措施……這河堤他們也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楚天佑緊盯著苟延殘喘的堤壩,閉了閉眼,側過身去,「回程吧。」
「通知太傅,讓朝廷儘快準備,早點派人來。」
楚天佑翻身上馬,回頭遙望這片灰色的天空。
另一邊,蘇珏帶著李書珩從暗道下山,路途平順。
撐傘走過數里,李書珩突然聽到一陣突兀的和諧而歡快的交談。
順著聲音望去,李書珩不由喉頭一緊,多少話語哽在心間。
只見不遠處的避難所,災民們穿著簡樸而乾淨的新衣,每人手裡都拿著一隻碗,列隊有序靜靜等候分食。
朝廷還沒有派人來救災,災民卻井然地在方寸之地過活。
難不成是十二樓的手筆?
這樣想著,李書珩下意識側身看著蘇珏,蘇珏卻疑惑地含笑看著他。
「世子,您是想問是誰救濟的他們嗎?」
「蘇先生,是你們嗎?」李書珩順口問詢。
「先不告訴世子。」蘇珏低下頭,牽動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蘇珏沒有承認,李書珩卻心裡清楚,答案昭然若揭,自然無需再問。
「他們著實是可憐,還有那些失了孩子的百姓,也不知他們到底知不知曉自己的孩子已經成了祭祀,和那些牛羊沒有區別。」
李書珩乍然在蘇珏跟前提起活人祭祀一事,蘇珏臉上顯出痛苦悲憫的神色。
二人一陣沉默。
雨勢漸漸增大,雲層被攪得混亂。
半晌,蘇珏才聲音低啞的開口,「世子所說的活人祭祀,蘇某略有耳聞,實在殘忍至極,不知世子與王爺當時是何感想?」
雨聲淅瀝,空氣中都帶著寒涼,李書珩重重嘆了口氣,「當時陛下問了我與父親,父親心有憐惜,遲遲不答,我出言以戰俘替代祭祀,陛下自然沒有同意。
如此,怕是在陛下那裡,我們李家又添了一筆罪名。」
「只要心裡有了嫌隙,無罪也是有罪。」
「蘇先生是通透的。」
「王爺與世子比蘇某更通透,敢問世子一句,當今的陛下是賢德的聖君嗎?」
蘇珏問的犀利,就如同天邊的雷鳴。
「自然不是。」李書珩回的乾脆,大逆不道之語,他說的雲淡風輕。
對於李書珩的回答,蘇珏是滿意的,他笑意未掩,一字一句越發大逆不道,「所以那三萬士兵總有一日會派上用場。」
李書珩不置可否,如此,就是默認了蘇珏所說。
二人並肩站著,一同眺望細雨中的遠方山色。
清風不再和煦,夾雜著淅瀝的雨絲;夾雜著嘈雜和喧鬧;夾雜著沉寂與坍塌;夾雜著平和與悲慟。
每一寸風雨打在他們的臉上,割裂他們的長袍,劃破他們的皮膚,刺入滾燙的內心。
「世子,我們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