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底下的一眾文武百官皆是不敢言語,唯有左丞相楊蘭芝與右丞相林宸上前。
「太子殿下,您先起來。」楊蘭芝環顧了一眼周圍環境,他也明白,此時不是進諫的好時機。
況且陛下如今陰晴不定,太子殿下還是明哲保身要緊。
「楊丞相不必勸我,我心意已決。」
見此,林宸嗤笑一聲,暗嘆太子的天真。
楚天佑輕瞄了一眼林宸,若說他的父王是始作俑者,那這位右丞相便是幫凶。
正發愣間,卻見中貴人帶著幾個太監,腳步流星地過來走楚天佑面前:「陛下有旨——」
楚天佑一抖袍服,「兒臣楚天佑接旨!」
「陛下發問,太子殿下今日無端來到北辰殿外鬧事,有無串連預謀之事?」
楚天佑道:「而臣並非『無端』,更
非『鬧事』,建造登仙樓勞民傷財,此乃動搖社稷之事,兒臣只是奉職覲告!」
中貴人靈均也只是奉旨傳話,應無駁詰之權,聽了點點頭:「陛下還說,寡人自然相信太子殿下,但建造登仙樓是為了彰顯國威,太子殿下此刻回去,寡人便不再追究。」
「國之社稷,不可動搖」
「陛下還說,『如果太子殿下不識抬舉,別怪寡人不留情面』。太子殿下還是請回吧。」
聽聞此旨,楚天佑以手指天,「父王如今的所作所為上致天怒、下招人怨。我若罷休,在內堂為不孝之子,在外朝為附惡之人,兒臣萬死不敢退!」
楚天佑如此強項不屈,底下的文武百官都恨不得什麼也沒聽見。
「陛下還說,太子殿下如此心繫民生社稷,甚至不惜與父親相悖,寡人便要問一問你,以已替之的心思太子殿下有還是沒有?」
中貴人靈均一向最得聖心,由他說出來的旨意便更是重了幾分。
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見是真的生氣,在場的諸位官員哪個不是人精,他們曾親眼目睹當年多少名臣怒批龍鱗,最後慘死大刑之下,血跡斑斑仍歷歷在目。
眼見太子殿下如此冒犯陛下毫無懼色,即便他是陛下親子,也都是不禁替他捏一把汗。
楊蘭芝聽著這剔骨挖肉般的誅心之詞,想像著陛下發話時的臉色,竟倏地打了一個寒顫。
卻聽楚天佑答道:「兒臣從不曾有什麼別的心思,兒臣今日富貴祿位,上托父母之恩,下受士人崇仰,都是仰仗父王恩賞,兒臣只希望父王今日以是非定論,不以揣猜之詞加兒臣之罪!」
說罷,他頓首再拜。
中貴人靈均揩了一把汗:「太子殿下既不肯伏罪,陛下命我傳諭:依寡人之見,太子就是貪圖名利,那就在這裡跪著,什麼時候把太陽跪到落下,什麼時候算完。」
楚天佑見中貴人靈均轉身要走,一把扯住他的後襟:「你去回父王的話,兒臣從不貪圖名利,兒臣一輩子都會堂堂正正,不做齷齪的事!」
顯然,楚雲軒剛才的話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原來,這就是他父王的真實想法。
可笑,何其可笑!
他已經氣得臉色雪白:「今日不達目的,我九死不退!」
其時正卯時二刻,旭日東升,天上晴得一絲雲也沒,太陽光直傾下來,映出了楚天佑滿目的怒火衝天。
中貴人靈均被他嚇得半死,險些也沖他下跪,哀告著求他鬆手:「奴婢只是個傳話的,您別為難奴婢……」
楊蘭芝和林宸趕緊上去,把楚天佑拉開。
「不就是跪嗎,好,我跪,太陽落了山我也不走,我今天就是要讓父王下旨停止建造登仙樓!」
楚天佑掙開二人的拉扯,然後又雙膝跪地直視北辰殿,目光炯炯地盯著那屋檐上飛金流火的明黃色琉璃瓦。
兩人都勸他不動,中貴人靈均道:「陛下還說,要是太子殿下若真的不肯回,今日的早朝也就不用上了。」
林宸一甩袖子:「都成這樣了還上什麼早朝,讓官員們看笑話嗎?楊丞相走吧,咱們去跟百官說一聲,讓他們散了吧。」
楊蘭芝道:「只能如此了。」
待百官離去,中貴人也趕緊帶人走了,只剩下楊蘭芝與林宸還站在楚天佑旁邊。
「太子殿下,您真要在這兒跪一整天啊?」林宸問道。
楚天佑點頭。
「太子殿下這是何必呢?」
楚天佑分外平靜地說道:「不為什麼,為了百姓安康,問心無愧。」
林宸蹲下身:「記得公子曾經教過我,盡悴事君,明哲保身,進退始終,不失其道。
這話我一直牢牢記著。可是您今日這般批鱗直諫,根本沒有做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又有什麼用呢?」
「難道林相如今所為便是問心無愧了嗎?建造登仙樓可有您的一份功勞,這便是明哲保身?」
楚天佑言辭犀利,林宸卻也沒生氣,只是語氣中多了幾分起伏。
「什麼叫問心無愧?忠君之事,我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