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年飯吃了許久,楚越細心為蘇珏布菜,又把兩人盤中的餃子分給小蘇元。
招財也分到了六個。
說來胡地的年夜從不吃餃子,今年在侍中府是頭一次。
許攸特意加了些益氣補血的可食用藥材在裡面,餡料也是他調的,不過和面擀皮都是蘇珏與楚越做的。
其他人吃的新奇,更是可口。
所有人都是其樂融融,十分盡興。
……
今年西楚王室的除夕格外冷清。
從前太子皇后還在,到處和樂融融的盛世之景。
如今的長安城一改喜慶繁華,滿城縞素,今年失收,百姓臉上的悲慟唏噓大多是為了自己的境遇哀痛。
再加上陛下有詔諭,太子皇后喪期三年內宮中不行禮樂宴會,不許嫁娶。
如今登仙樓已經建成,宮裡冷清,楚雲軒便帶著中貴人靈均,兩位丞相,和承文將軍去了登仙樓。
然而楊蘭芝並未應邀,於是高處不勝寒地登仙樓上除了侍奉的宮婢便只有四人。
冷清,冷清到了極點。
從前的除夕夜,百官列坐,太子與皇后陪伴在側,南儀歌舞助興。
可現在呢,不過是絲竹管弦聲聲,君臣四人閒坐,空對著滿城寂寥。
心念種種皆是不如意。
楚雲軒自認仁德,他雖子女宮妃眾多,然太子皇后薨逝之後,他遲遲不立太子,中宮之位也一直空懸。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不肯入得夢來。
楚雲軒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只覺得世事無常,人心難測,他的一切政令都是為了讓天下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是他們不懂他的苦心。
這邊的君臣四人冷清對坐,千里之外的冀州倒是闔家團圓。
雖然因為國喪不能同往年一般,但這個新年仍過得熱鬧。
燃了煙火,煮了餃子,拜祭了祖先,一切井然有序。
酒過三巡,李元勝自然而然地提起了李明月的婚事。
然而就是這一提,這頓年飯便出了變故。
……
宴席散後,眾人皆聚到院中放起煙花,蘇珏與楚越沒去,他們還有體己話要說。
兩個人心知肚明,過了這個新年,蘇珏便要回到中原,再見之期不定。
想至此處,楚越的臉有些燙,許是酒後站得醉了,她一心往蘇珏的身邊靠近。
「十三……」
「十三……」
楚越不住地喚著蘇珏,問著他的安康,像是要把他們離別後所有問候一次問完。
蘇珏一直認真回應著,又不停地往青瓷杯中添著白水。
與其說是突如其來的沉默,不如說是心照不宣的寂靜。
新年將過,卻要到了離別之時,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
這般寂靜維持了好一陣子,終是被楚越的一句話打破。
「十三該放燈了。」
蘇珏不解。
只見楚越一把抓過蘇珏的狐裘為他披好,便扯著他往院內跑。
刺骨的寒風吹著,楚越的醉意少了一半。
回頭見那人無辜意外的模樣,自己就算醉倒了也不會輕易鬆開。
楚越在院內尋到個空曠處,和蘇珏取來孔明燈,一起把它們送上夜空。
楚越側過頭仔細端詳蘇珏的臉,蘇珏卻凝望著遠方道:「阿越,你看,遠處的萬家燈火多美啊。」
此刻,蘇珏看向楚越的目光里有著不可名狀的複雜之色。
「阿越……」
「十三,你說,我聽著呢。」
楚越攥著蘇珏的那隻手緊了緊,似是要通過觸感再次予以提醒。
「阿越,你許了什麼願?」
曾幾何時,蘇珏與楚越從不信這些玄虛之事,所以他們從不輕易許願。
然而前前後後十幾載,蘇珏這雙手托起不知多少盞孔明燈,也常常合十,或祈禱,或懺悔。
回過神再抬頭時,楚越看著孔明燈升上去,映出新歲簌簌飄落的雪,燭火搖曳劃開寂寂夜空,如北斗七星般引著她和蘇珏走向春和景明。
「家國常安,萬象一新,景和玉暖。」
楚越望著天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