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珏擺了擺手,「這世道似乎就是這樣的。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問題或許並不在你們,而在這運轉的規則本身?」
沉默許久的宋朝抬起頭,看著蘇珏:「規則本身……這是何意?」
蘇珏直視著他:「你們想想,若人人都寄希望於那些身居高位之人來改變世道,而那些高位者卻從不真正了解民間疾苦,對底層百姓漠不關心,這樣的世道會有公道可言嗎?」
常楓皺眉道:「可是,沒有仕途,我們這些普通人又能做什麼呢?難道只能忍受不公?」
蘇珏輕輕搖頭,語氣更為真誠:「不,普通人也可以成為改變的力量。你們的知識並非無用的裝飾。你們有能力去看清這個世道的不公,也有能力去為那些無聲之人發聲。你們覺得,這種力量小嗎?」
夏莊有些意外,卻也帶著幾分興奮:「慕容大人,你是說,我們也能為公道而戰,不必依賴權貴之力?」
「沒錯。改變世道並不需要等待誰的恩賜。實際上,許多國家和地方的變革,都是平凡人團結起來、發出自己的聲音,才推動了變革的到來。」
「竟有這等事?」
「平凡人並非無力若我們團結一心,為自己發聲,便可以逐漸推動改變。」
宋朝連連點頭,眼神中透出幾分期待:「聽慕容大人這麼一說,我也確實覺得,不該只是一味地忍受。若人人都能意識到自已的力量,或許,確實可以撼動一些不公。」
蘇珏微笑著點頭:「是的。我們所處的世道之所以有這麼多不公,正是因為許多人從未意識到,自己可以追求公道。許多人被壓迫、被漠視,往往不是因為他們沒有力量,而是因為他們沒有團結、沒有發出自己的聲音。」
常楓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那我們該如何去喚醒更多人呢?如何讓他們也意識到自己的力量,而不是永遠在權貴面前低頭?」
「從自己開始,從你們身邊的人開始,讓他們知道,世道不易並非真理。你們可以去書寫去傳道授業,去喚醒更多的人,讓他們意識到,普通人同樣可以團結起來,共同爭取屬於自己的公道。你們每個人的聲音,都會匯聚成力量,讓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常楓低聲喃喃:「以吾之學識……開民智……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猛然起身,朝著蘇珏深深一拜。
「若此前我們還對慕容大人有所偏見,經過今夜談話……慕容大人果真大義!」
夏莊也忙不迭起身一拜。
宋朝也緩緩起身。
「諸位,若等恩賜,何來自由若依自力,自可奮起。慕容在此拜別各位了。」
蘇珏亦起身。
四人鄭重相拜。
在這一夜之後,從長安起,突然興起了一種俗言詩,內容言簡意賅,通俗易懂,講的都是公平民生,在民間大受好評。
凜凜寒風吹過,裹挾著一首首俗言詩吹向九州各地。
……
自然,這九州各地之中,最先聽到這些俗言詩的便是冀州。
「官宦庸官,拿權當刀,簡單如掰,勢如可掀。權攸做大,禮儀倨傲,等閒看人作塵埃。昔日政客,今日從容,空中說法,下土言歸!位極勢重,得志不易,但孰知實權壟斷,不是心寬……」
「朝見某貴,實情久矣,萬古文言,只負三衰。地位顯貴,心頭巨大,懾人權勢,凌亂了鄉野。拿權壓人,重仗凌辱,追逐苦難,只是徒勞。風言風語,指揮膽怯,揚言揚語,擁護廉價高尚。一個勢尊,狂跋揚壓:濫竽充數,不容反駁。任望表社,拿法令指,偽裝模樣,自以為是。貪生怕死,官衙傲夷,徇私容忍,絲毫不以……」
書房內,李書珩將陸羽搜集來的俗言詩一張張看過。
「針砭時弊,十分犀利。」
讀罷,李書珩給出了如此評價。
「對了,二公子呢?」
「回世子殿下,二公子帶小公子出去跑馬了。」
「去了哪裡,我們去看看。」
按理說,西岐境內,他們這般身份,不會如何,也不該遭逢變故。
不過回想起李明月關於離開冀州後的遭遇和那個預言,李書珩覺得,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於是暗夜之中,一整隊人馬,風馳電池,很快到了河畔附近,聽見了汩汩的水流之聲。
李書珩勒住韁繩,垮下駿馬穩穩停住,他在馬上做了個手勢,身後的人手當即各自散開,隱沒在了周圍的林子裡頭。
李書珩翻身下馬,拍了拍坐騎脖子,馬匹便獨自走開了,
站在那聽了聽,判定了大致的方位,李書珩緩步而去,無聲無息穿過鬱鬱蒼蒼林間,漸漸靠見河邊。
月光之下,他剛好看見了水流之中的景象。
冀州雖是冬日,但算不上多冷,有些地方的河水甚至都未結冰。
那邊的不遠處,粼粼波光之中,皎潔月光之下,他的弟弟正帶著安甫在河心玩水。
那心無旁騖,無拘無束的樣子,仿若兩個沒多大年紀的小娃娃,你追我趕,互相撩水,玩的不亦樂乎。
這等場面,本來尋常。
心裡正在這樣想著,忽然,李書珩看也不看,引弓搭箭,五箭齊發,各有命中。
一陣噼里啪啦聲響,紛紛落入水中,驚得那邊的叔侄二人全身戒備,之後高聲喝問,「什麼人?」
眼神掃過,看見了那些被射下來的飛鳥,還有飛鳥身上的箭,李安甫放鬆了身姿,神采飛揚,「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