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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粒簌簌滾落,暴民們忽然僵在原地,顫抖著扒開泥土。&quot給稚子留些活路。&quot

他將槍尖沒入黃土,解下繡蟒披風蓋住蜷縮的幼童。

晨霧未散時,李元勝立在焦土堆前,掌心躺著半塊硬如石塊的麩餅。

&quot治亂如治水,&quot

他碾碎餅渣撒向龜裂的田地,&quot堵十處潰堤,不如疏一道活渠。&quot

轅門緩緩洞開,蒸餅的炊煙混著藥香漫過荒野,垂死的流民睜開眼,望見旌旗上褪色的&quot李&quot字正浸在破曉的微光里。

待到了第二日的傍晚時分,他們又往前行進了三十里。

殘陽將冀州軍的玄色旌旗染成暗紅。

李書珩勒馬立於山崗,鐵甲上結著薄霜。北風卷著沙礫掠過他的面龐,在顴骨處劃出細密的紅痕。

&quot報——&quot

陸明踏著枯草奔來,&quot前方三十里,流民劫了咱們運往嘉峪關的糧隊!&quot

李元勝的赤騮馬噴著白氣,老王爺的護心鏡上映著最後一縷暮光:&quot豎旗。&quot

他聲音低沉似古鐘,身後掌旗官立即擎起蟠龍紋的冀州王旗,旗面破損處還沾著三日前平叛時的血跡。

馬蹄聲如悶雷滾過荒原。

李書珩瞥見父親鬢角新添的白霜,想起出征時母親將平安符塞進他護腕的顫抖指尖。

忽有火光沖天而起,將他的思緒燒成灰燼。

流民舉著火把圍住糧車,枯瘦如柴的手抓著生霉的粟米往嘴裡塞。

有人被推搡倒地,立刻被無數草鞋踏進泥里。

李書珩長劍出鞘的剎那,聽見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

&quot住手!&quot

他縱馬躍入人群,劍鋒貼著流民頭巾划過。

有個跛腳老漢抱著半袋米不肯鬆手,渾濁的眼球映著寒光:&quot軍爺行行好吧,村裡的娃兒三天沒見米星了……&quot

李元勝的令旗已高高舉起。

李書珩忽然看清糧車縫隙里蜷縮的幼童,那孩子正將發霉的米粒往襁褓里塞。

他收劍入鞘,解下腰間水囊擲給老漢:&quot冀州軍在此,今日起十里內設粥棚。&quot

&quot胡鬧!&quot李元勝的怒喝驚起飛鳥,&quot軍糧豈可私動?&quot

&quot父親且看。&quot李書珩用劍尖挑起糧袋,霉變的米粒簌簌而落,&quot這分明是貪官以陳糧充新糧。我們若殺這些饑民,明日史筆如刀,刻的就是冀州李氏屠戮百姓的罪名。&quot

暮色中忽然響起破空之聲。

李書珩揮劍格開暗箭,鐵器相撞的火星照亮他眉間。

流民中竟混著靛藍紋面的叛軍,方才還哀求的老漢袖中寒光乍現。

&quot小心!&quot

李元勝長槍橫掃,將刺客挑飛三丈。

血珠濺在李書珩的銀甲上,燙出一串紅梅。

流民尖叫逃散,卻見李書珩翻身下馬,徒手扶起跌倒的老嫗。

&quot擂鼓。&quot

李書珩扯斷披風系帶,玄色錦緞覆在凍僵的嬰孩身上,&quot傳令三軍,就地紮營。凡老弱婦孺,每人領三升米;青壯願從軍者,許其戴罪立功。&quot

篝火次第亮起,李元勝望著兒子在粥棚前舀粥的背影。

米香混著血腥味在寒夜裡飄散,李元勝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穩婆將襁褓中的書珩交到他手中時,他是有多麼欣喜。

&quot王爺,&quot

陸羽捧著染血的密報疾步而來,&quot嘉峪關急訊,鮮卑大軍已至百里外。&quot

此時,李書珩正俯身給孩童包紮傷口,聞言指尖微顫。

他望向嘉峪關的方向,見北斗七星正懸在嘉峪關箭樓之上,星光冷冽如父親槍尖的寒芒。

……

又是一日殘陽如血,將冀州城頭的旌旗染成暗紅。

李明月站在城樓上,指節深深扣進青磚縫隙,西北風裹著沙礫抽在臉上,竟比前世戰場上的刀鋒還要刺骨。

帳中燭火搖曳,案几上攤開的戰報字字滲血。

父兄被困嘉峪關的噩耗與前世記憶重疊,他仿佛又看見城牆上掛著的兩具焦黑屍首,看見自己握著斷劍跪在屍山血海里嘶吼。

指尖划過羊皮地圖上蜿蜒的關隘,在三百里處的黑風口重重一點——那裡本該是父兄的埋骨地。

&quot侯爺,蘇先生求見。&quot親衛的通報聲驚破滿室血腥幻象。

李明月反手扣住案上青銅劍,劍穗上褪色的流蘇掃過沙盤,揚起細塵。

他望著沙盤中用硃砂標註的黑風口,忽然想起前世蘇珏捧著斷劍踉蹌回城的模樣。

那日霜雪壓塌了冀州城的青竹,蘇珏在靈前跪了三天三夜,最終換來的是一身支離病骨。

帳簾掀起時帶進一縷松香,蘇珏披著月白大氅立在燈影里,懷中暖爐蒸騰起裊裊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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