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忽然輕笑出聲,淚痕未乾的面頰蹭過他襟前銀線繡的雲紋:"十三,你還記不記得永和九年的上元夜?我們在摘星樓頂偷飲梨花白,眼見著萬家燈火次第熄滅,只剩巡夜金吾的燈籠飄在坊市間,真的像極了幽冥河上的引魂幡。"
銅壺滴漏聲里,楚越冰涼的手指划過他掌心縱橫的紋路:"那時你說,若有一日天下無饑饉戰亂,定要帶我去嶺南看四季常開的花。"
子夜風起,吹散案頭堆積的邸報。
蘇珏瞥見最上面那頁硃批"准奏",正是楚越以血為墨寫就的《陳邊關十二疏》。
窗欞外忽有飛雪掠過,在楚越的眸中映出星子般的光:"十三,我們真能看到那一天麼?"
他俯身拾起飄落的素箋,見背面蠅頭小楷寫著新填的半闕詞。
殘月移過中天,將兩人影子疊在"太平"二字上。
更鼓遙遙傳來時,楚越已枕著他臂彎睡去。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楚越握著半盞冷茶,看青瓷碎片在石階上濺出星芒,恍如八年前再遇蘇珏那夜,她手中提的絹紗燈籠也這般碎在朱雀橋頭。
"因果已現。"招財伏在窗欞暗影里,金瞳流轉似淬火銅汁,"史冊字跡正自行洇墨重書,宿主當知'天意如銅漏'——"
"銅漏傾沙,終有盡時?"
楚越輕笑,指尖摩挲著蘇珏贈的魚腸劍穗。
白日裡她披甲立於城樓,身後十萬旌旗獵獵如血。
二人並肩而立,一切都歸於平淡。
縱使天地顛倒,他們也願意放開彼此。
風雪漫過雕花槅扇,招財的尾尖掃過案上《山河堪輿圖》,墨跡竟如活物般扭曲退散。
"修正之力始於微末。"
招財躍上青銅渾儀,二十八宿倏忽錯位,"而第一個消失的會是親手改動命軌之人。"
渾儀轉動時濺起火星,映出楚越掌紋間新添的裂痕。
更漏聲咽,忽聽得環佩叮咚。
回首見蘇珏倚著月洞門,白色的裙裾沾著夜露,懷中抱著昨夜共譜的《清平調》殘譜。
"阿越你看,"
她拈起泛黃紙頁,"這'萬家燈火'四字,墨色怎地淡了?"
楚越喉間發澀。
它也記得分明,那夜蘇珏以硃砂混著金粉題寫此句時,窗外正飄著今冬第一場雪。
而今殘譜上只剩"火"字猩紅如血,其餘皆化作蒼苔色,仿佛百年前的古卷。
銅壺滴漏忽地炸響,招財厲聲長嘯穿透夜幕。
仿佛在奏一曲悲歌。
……
北風卷著雪粒子拍打窗欞,楚雲軒握著冀州密報的手指微微發顫。
案頭冷梅在燭火中投下碎金般的影子,那香氣讓他想起二十年前的鎬京春夜,建安帝折梅為劍,在朱雀門前挑落他冠上玉珠。
"陛下,該添炭了。"中貴人靈均捧著鎏金暖爐跪在階下。
楚雲軒忽然將密報擲入火盆,羊皮卷在猩紅炭火中蜷曲成灰。
火光照亮他眼角細紋,那些紋路里藏二十個春秋的血雨腥風。
記得攻破北燕那日,他抱著父親的斷劍坐在金水河邊,河水把他的衣袍染成赭紅。
"傳令。"
楚雲軒扯斷腰間垂著的長生玉珏,碎玉砸在青磚上迸出清響,"讓玄甲軍燒了占星台。"
三更鼓響時,八萬禁軍鐵騎踏碎宮門積雪。
楚雲軒立在長安城得最高處,看著漆黑甲冑如潮水漫過九重宮闕。
當年他就是這般踏著北燕王族的血走進太極殿,如今卻要親手斬斷自己種下的因果。
城外叛軍營帳綿延三十里,火光在雪夜裡織成猩紅蛛網。
徐州的朔方軍都尉啐了口唾沫:"那沈老狐狸撤得倒快,留咱們在這兒當擋箭牌。"
梁州軍參將轉動著拇指上的狼頭扳指,帳外忽然傳來戰馬嘶鳴。
"報——玄甲軍破了西營鹿砦!"
話音未落,帳外亮起沖天火光。
禁軍鐵騎的長槊挑翻轅門,雪地上綻開朵朵紅梅。朔方軍輜重營燃起的濃煙中,有人看見繡著"沈"字的戰旗在灞橋方向悄然隱去。
三百里外的冀州農莊裡,蘇珏正在青玉棋盤上與金元鼎落子。
炭盆里煨著的青梅酒泛起細沫,他突然輕笑:"楚雲軒總算醒了。"
侍立的張懷瑾望著長安方向漸白的天際,檐角銅鈴在晨風中叮咚作響。
棋盤西北角,三枚黑子正被白龍吞沒。&="&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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