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甫猛然抓住錦被,指節泛白如浸霜雪。
血腥氣漫上喉頭,他仿佛又看見父親中箭墜馬時揚起的玄色披風,像斷翅的鶴隼墜入泥潭。
"既然睡不著,世子殿下便來與蘇某下盤棋吧。"
說話間,蘇珏已端坐在榻前,白玉棋子叮叮落枰,"世子殿下,下棋要專心些。"
燭花爆響,李安甫怔怔望著棋盤。
冬雪中漸次浮起肅殺的風聲,他不由得想起那年盛夏父親卸甲歸府,紫藤花架下擺開沉香木棋枰。
蟬蛻落在父親的肩頭,父親卻笑著用馬鞭挑起:"安甫你看,這空殼雖輕,卻藏著十七年光陰。"
"啪!"
黑子叩枰驚散幻影,李安甫艱澀開口,「蘇先生,從前有人同我說過,說人死之後會化作天穹之上的星辰,是真的嗎?」
聞言,蘇珏執棋的手停在半空:"世子殿下,人死如燈滅……"
「不——」
李安甫忽將棋子盡數掃落,任黑白玉珠滾滿錦榻,「蘇先生,告訴我,告訴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帶著抽噎和懇求,蘇珏看著他,心中有如萬箭齊發而過。
李安甫在靈堂里脆弱無助的單薄身影在他的腦海中盤旋,蘇珏開口時的聲音都帶著哽咽。
「是,世子殿下,那人沒有騙你,人死了,是要化作星辰的,然後為人間的親人指明方向。就像你此刻眼中所見是殘局……"
"安甫,你看這亂局像不像人生?"
記憶中父親的聲音與蘇珏重疊,"棋路斷了便另闢蹊徑,士氣散了便重振旗鼓。"
李安甫指尖顫抖著觸到一枚溫潤白子,忽然發覺蘇珏的鶴氅已滑落肩頭,露出內里的月白中衣。
剛才蘇先生所說是那般溫柔,此刻,他覺得心中有了一絲寧靜。
李安甫起身為蘇珏攏好鶴氅,一絲不尋常的酸楚爬上心頭。
"蘇先生為何……夜夜來此……"
"從前,王爺總是與我對弈整宿,有時還會抵足而眠。"
蘇珏撿起滾落榻角的棋子,燭光在他眼尾細紋里流轉,"世子殿下,你和王爺真的很像。"
簫管輕觸棋枰,發出空茫迴響,"王爺說過,戰場如棋局,最忌困守哀兵之勢。"
「蘇先生,謝謝,我明白了。」李安甫眼中有了一絲清明。
五更梆子敲過,李安甫終於闔眼,這是難得的安寧。
朦朧間,他聽見蘇珏在低誦《陰符經》,聲氣卻像極了父親教他騎射時的模樣。
恍惚朦朧間,他夢見紫藤花又開了,父親執簫立在花雨里,這次沒有披甲。
……
燭淚垂垂,更漏滴斷到第四聲,蘇珏擱下了硃砂筆。
李安甫睡著後,他便又找到李明月,一起商討出兵的對策。
如今長安城外儘是硝煙,各路諸侯虎視眈眈,都想得到那至尊之位。
而楚雲軒那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便九路諸侯圍困王城,一時竟也沒討到什麼便宜。
沈爺的急報一封接著一封,劍指長安迫在眉睫,而其他諸侯的安置,也是一大難題。
羊皮輿圖上蜿蜒的紅線自平陽關直指長安,像一道尚未結痂的舊傷。
"分兵三路,取道長安。"
李明月將銅鎮紙壓在渭水河畔,"但若是某位王爺想坐收漁利——"
"侯爺可還記得前歲春獵?"蘇珏忽然截斷話頭。
他袖中滑出一枚玉棋子,輕輕點在潼關,"當日王爺引弓射雁,箭矢方出,羽林衛便已將東南密林盡數圍住。"白玉棋面映著燭火,恍若那年暮春紛揚的柳絮,"長安城裡的貴人,素來只看得見明處的獵物。"
李明月的指尖在案几上叩出悶響。帳外朔風卷著旌旗,將"李"字大纛扯得獵獵作響。
小時候兄長教他騎射時總說,箭要擦著風聲走,可七年前被押往長安為質那日,兄長親手為他系上的玄狐裘卻比那箭矢更沉。
"明日辰時點兵。"
李明月終於起身,墨色錦袍掃過輿圖上的長安城。
「是,侯爺。」
蘇珏正欲告退,忽聽得身後傳來碎玉之聲——案頭那方青瓷筆洗裂了道細紋,水痕漫過李書珩生前所作的曲譜,
"蘇先生。"
李明月的聲音浸在更漏里,"和我說說天順七年的雪吧。"
蘇珏扶在門環上的手驀地收緊。
天順七年,多久遠的記憶啊。
那時的他因為一個夢境毅然決然出奔冀州,化名喬裝為游醫董大,一切的一切都在這裡開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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