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至凝視著她,眼神里似乎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英娘無暇分辨。理智雖已回籠,但她一時還不能從與陳玠的共情中抽離。
她抬腿要走,沒意識到手腕還叫崔至握著,又被他拉回來,她驚訝地看向他。
「勞煩你幫我叫輛馬車。」崔至溫聲道。
英娘才又想起崔至的腳傷,忙答應道:「好,你在這兒等我。」
她叫了馬車回來,等崔至上了馬車離開,她裝作不經意地往對面樓上一瞥,窗戶仍開著,已經不見人影。
英娘的心也如同那扇窗,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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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娘結束一天的活計,覺得格外勞累。
也許是中間還送崔至去看大夫,也許是還得賠償豆腐和豆漿的損失,也許是因為自己上工時間外出被賀升武一頓訓斥,也許是陳玠的目光還沉甸甸壓在心底,總之,她心神俱疲。
這時,唯有佳釀與美食能撫慰心靈。
進到一家酒肆,最便宜的酒和下酒菜,加起來都要近三十文,她默默地想了想,想到自己今日被扣的錢,還有要攢著還陳玠鋪子的錢,面對店小二殷勤的笑臉,她窘迫地站起身離開,裝作聽不見他在後面說的「窮酸」。
本想還是回家自己做了吃,但實在肚子餓,聞到街上飄散的食物香氣,總是難耐,走到麵食店前,說道:「來兩個酸餡兒饅頭。」
「好嘞,姑娘,一共是兩文錢。還要點兒別的嗎?這筍絲饅頭和七寶包兒都是剛做出來的。」
「不了。」英娘接過包子,遞給他兩文錢。熱乎乎的雪裡蕻包子落肚,這才恢復些精神,英娘回味著嘴中的咸鮮,感到滿足。她左右晃動脖子,揉捏肩膀,試圖驅散酸痛,慢慢走回家去。
一轉彎才發現門口坐著一人,英娘心中一驚,見那人低著頭,依靠著牆壁屈腿坐著,一動不動,隱隱傳來一股酒氣。
她心裡怦怦直跳,這可麻煩了,不知哪來的醉鬼賴在這,她要開門進去,必要驚動這醉鬼,他若突然對她做什麼,這可怎麼辦?
正難以決定之時,那醉鬼似是感覺到有人在身旁,抬起頭來,英娘的心跳越來越快,她後退兩步,心裡想著,只要他沖自己而來,自己就馬上逃跑。
「英娘?」那人含糊道。
英娘一愣,她借著月光仔細看了看,瞪大雙眼,那醉鬼竟是陳玠!
她放下心來,長吁一口氣,想起之前他喝醉了就是自己伺候的,這會兒醉了又找上她,難道自己是專門伺候他醒酒的嗎?
「你怎麼又喝多了?」她語氣中帶著不悅。
陳玠手撐著地面,想站起來,卻又無力地坐回去,他側身雙手攀著牆壁,勉強爬起來,身子晃蕩著:「英娘,我,我等了你好,好久,你,你怎麼,才回來?」
「你住在哪?我叫馬車送你回去。」她今天就是給他們叫馬車,挨個送走的命。
「你,你去見,去見水蛭,才回來?」他雖是質問,看向她的眼神卻含著委屈。
「水蛭?」英娘不解,只當他喝多了口齒不清。陳玠此時的眼神,讓她想起在「桃源閣」上那一幕,頓時心軟,哄道,「你喝多了,早點回去歇著吧,你那裡可有朋友照顧?算了,我送你去客棧,請店小二照顧你,你看行嗎?」
陳玠不答,他直勾勾地盯著她,跌跌撞撞往前邁一步,英娘不自覺後退一步,只聽他說道:「我已經,升隊長了。」
英娘怔了怔,不知道他為什麼無緣無故提起這個,不過他醉了,她不和醉鬼一般見識。微笑祝賀他:「恭喜恭喜。」
「我,我還有很多,很多賞,賞銀。」他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一隻手,手指似是不聽使喚,屈伸不明。
英娘見他這幅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隨口應付道:「好好好,你實在厲害。你先在這等著,我去叫車。」
轉身欲行,卻被人從後面猛地抱住,英娘沒有防備,大驚失色,向前踉蹌了幾步才勉強站穩。她怒道:「陳玠!你幹什麼?放開我!」
陳玠不放,雙臂反而勒得更緊。
英娘越是左右掙扎,他抱得越緊。她實在沒辦法,說道:「陳玠!你再不放開,我就生氣了!」
陳玠將頭靠在她肩上,輕輕地、溫柔地蹭了蹭她的臉。英娘頓時渾身僵直,一動不動,周圍一片寂靜,心臟劇烈跳動聲清晰可聞。許久不曾有,卻似曾相識的親昵讓她身上發軟,險些站立不住,她難以分辨,現在到底是她撐著陳玠,還是她倚靠著他。
陳玠在她耳邊低聲道: 「英娘,我不在的時候,你,想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