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下意識撫過宮絛,上面的暗紋還是茯苓親自給她繡的,方才被蕭鉞咬住……指尖輕輕掠過,仿佛還能觸到殘留的溫度。
「宋……世子?」柔嘉公主掀簾而入,見到她時先是一怔,隨即抿唇一笑。低聲道:「佳寧被父皇慣壞了,向來口無遮攔,昨日在鎮國公府上被三小姐針對,今日就編排出這等混帳話,你莫放在心上。」
宋昭抱拳行禮,衣袖垂落間露出一截素白手腕,「微臣,見過柔嘉公主。」
「平身吧,這裡沒有外人,宋世子自在些便好。」柔嘉公主徑直走進來,掠過她身側坐在靠窗的棋榻上,指尖拂過棋盤未散的殘局。
「世子好雅興,」她好似隨口問道,「這白玉棋子……很像皇兄的棋風。世子也喜歡下棋?」
宋昭目光微凝。這位看似弱不禁風的公主,落座時卻精準猜出蕭鉞執白子。她垂眸答道:偶爾打發時間罷了,談不上喜歡。」目光不自覺打量起柔嘉公主來。
她身姿纖細,如弱柳扶風,面上施著厚重的宮粉,將原本的容色盡數掩去。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唇角總噙著三分溫順笑意。說話時眼尾微垂,眸光卻如三月春水,漾著令人不設防的柔波。
宋昭記得梅園初見時,柔嘉也是這般低眉順眼的模樣,卻在鄭貴妃要將她許配給她時,攥著團扇的手指發抖,「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盞。
殿外風雪未歇,方才佳寧郡主在廊下那般鬧騰,柔嘉卻始終未說一句話,此刻安坐殿中,更像是特意衝著她來的,不知意欲何為。
柔嘉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回眸淺笑,厚重的宮粉也掩不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流光。她指尖輕撫棋盤,狀似無意道:「世子可知,這白玉棋子產自北方的瀚朔部,是去年鄭國公進獻的貢品!」
宋昭心頭微動。
柔嘉此舉,分明是在暗示鄭國公府與瀚朔部的關聯。但見她不動聲色地執起一枚白子,在指間輕輕轉動:「世子見多識廣,定然知曉這白玉棋子再好,終究不過是局中之物,身不由己罷了!」
話落,她忽然唇角笑意加深。傾身靠近宋昭道:「可下棋之人,總要看清全局才好。世子棋藝高超,想必最懂這個道理。」
輕聲軟語,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試探和示好。
「公主謬讚了,」宋昭沒有拒絕也沒有應承。
宋昭在東宮中的這幾日,方菱姑姑借著看若水的名義,來過一次。在鳳來閣盤桓了大半日,將宮中各處的秘辛一點一點地灌進了她腦子裡。宋昭猜出太子的意圖,耍了脾氣。蕭鉞一邊要著她,一邊哄著她,讓她慢慢接管後宮諸事。
這柔嘉公主身世可憐,生母不過是御茶房的宮女,有幾分姿色,得了永慶帝的寵幸。可惜,她福薄,還未晉升位份,便死了。柔嘉自小在鄭貴妃身邊長大,性子軟弱,不得貴妃歡心。婚事,更不可能隨她心意。
她借棋子隱喻自己身不由己,尋太子庇護,卻不直接找蕭鉞,而是找來了鳳來閣,這就很耐人尋味。莫非這位看似柔弱可欺的公主,骨子裡藏著的,是一顆隱忍蟄伏的心?
「咔噠」一聲,白子落在棋盤上,在寂靜的殿內格外刺耳。
柔嘉望著那枚滾動的白玉棋子,忽然輕聲道:「我娘生前最愛白茶,可惜到死都只是個奉茶女。」
她抬手撫過自己厚重的宮粉,像是在遮掩什麼不堪的痕跡:「貴妃娘娘常常將狐媚兩個字掛在嘴邊,後宮諸人皆不敢造次。我這張臉,聽說太像那位奉茶女,總要遮一遮才能好過。否則……輕飄飄死去,無人在意。」
「可誰人不愛美,誰不願意活著?」柔嘉揉了揉自己的臉,抬眸望向宋昭:「卻在賞雪宴那日,在梅園的偏殿,我真正見識到了勇氣,世子連死都不怕,鴆酒都敢喝……」
宋昭倏然直起脊背,周身氣勢陡然一變。她緩緩抬眸,眼底寒芒乍現。
柔嘉卻勾起嘴角,從容道:「嫂嫂莫慌,當日之事,我早已稟明太子殿下。」她起身拉住了宋昭的手,「今日也是太子授意,我才能進來。」
宋昭:「……」誰是你嫂嫂?!
第80章 相擁夜話阿昭,你這是要了我的命……
夜色漸沉,雪終於停了。窗欞上凝結的冰凌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偶爾滴落的水珠在寂靜中發出細微的聲響。
宋昭因一句嫂嫂輾轉反側。錦被被揉皺成一團,手指不自覺地撫過身側空蕩蕩的錦枕。枕上還殘留著幾縷沉水香的氣息,卻早已涼透。
窗外巡夜侍衛的腳步聲規律地響起又遠去,像更漏般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她忽然坐起身,赤足走到妝奩前,銅鏡中映出她披散長發的模樣,眼角微微發紅,微微發怔。不知何時起,蕭鉞已經成了她心裡最柔軟的那處羈絆。這個認知讓她胸口發緊,既甜蜜又惶恐。
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心頭一跳,聽見那腳步聲徑直越過殿門,走了進來。
珠簾叮咚輕響,蕭鉞披著一身未化的寒霜踏入內室。
氤氳的燭火中,宋昭赤足立在錦繡地衣上,茜素紅的中衣松松垮垮地掛在肩頭,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在燭光下暈開一抹曖昧的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