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信,定然是赫連信!他昨日那番說辭定然沒有騙過他,或者他原本就做了兩手準備,一邊假裝對他情深不移,一邊將阿宴抓在手上,就等於抓住了父親的命脈!那他定然知道父親安排在近郊大營的五萬人馬……
而兵符,就在她手上,宋昭下意識去摸腰間的青雲佩。
眼下陛下生死只在一線之間,宮中局勢瞬息萬變,蕭鉞要控制住宮中各處,還要安撫前朝眾臣,宮中禁軍有三萬,東西大營各五萬,若是此時逼宮,首先拿下的就是東西大營,或者切斷消息……
索圖不解其意,「怕是瞞不了多久,殿下對世子的事很上心……屬下職責所在,也絕不會欺瞞殿下。」
宋昭頓足,「若殿下問起你便實話實說,若殿下不問,你暫且不用稟報,不是已經派人接應了嗎?說不定一會兒就能傳來消息,他們脫離險境也未可知。」
「屬下明白了。」索圖沉聲應道,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宋昭眸色一厲,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還有——如今局勢未明,我在宮中留太多人反倒扎眼。你立刻抽調精銳去護著殿下,若他有個閃失……」她頓了頓,唇角繃緊,「你我,都別想活。」
這話說得極重,卻也是血淋淋的事實。赫連信劫走阿宴,為的就是近郊大營的兵權。今日……怕是已經動手了。
「屬下這就去辦!」索圖抱拳一禮,話音未落人已轉身,疾步而去。
宋昭則拾級而上,去了蕭鉞批閱奏摺的承暉殿。
推門而入,熟悉的沉水香氣息迎面而來。書案上的布置一如往昔。蕭鉞常用的端硯仍擺在右側,墨池裡還凝著未乾的墨汁;左側的青銅筆山上,幾支狼毫筆錯落擱置,筆尖的硃砂依稀可辨。
她緩步走近,指尖輕撫過案上那疊公文。最上面一份的批註,還留著蕭鉞遒勁的字跡,而旁邊空白處,是她娟秀的小楷批註。
恍惚間,仿佛又聽見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阿昭,這段你來謄錄。」
東宮這些時日的朝夕相處,每一處陳設都烙著他們的痕跡,此刻卻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宋昭開書案下面的暗格,裡面依舊是那個沉香木的機擴匣子,還有她的畫像和紅菱髮帶。
她將蕭鉞在皇陵中給她的玉鐲,和陛下給她的青玉鳳簪,連同永安王妃給的梅花吊墜玉佩,一一拿出來放進暗格中。
剛要合上暗格,指尖忽然一頓。
一道極細的銀光自機擴匣子上一閃而過,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她蹙眉凝視,移來燭台細細端詳,那匣子表面上鑲嵌的螺鈿紋飾,在燈光照耀下發著七彩的光澤,與那道一閃而逝的銀芒截然不同。
宋昭搖搖頭,以為自己眼花了,便將匣子重新放回暗格內,再緩緩合上,忽然,那道銀光再次出現!她閉目定了定神,又將匣子往暗格中推去。就在紫檀木匣即將沒入黑暗的剎那,銀光倏地再現!
這次她看得真切,一道髮絲般的裂痕沿著螺鈿邊緣蜿蜒,隨著她手腕轉動的角度,時隱時現,像一朵盛放的芙蓉花。
「竟是這樣!」她喃喃自語。
……
東方既白,第一縷晨光穿過雲層,恰落在殿門銅環上。
遠處腳步聲由遠及近,踏碎一地的晨霜。宋昭從石階上霍然起身,狐裘自肩頭滑落在地也渾然不覺。
殿門「吱呀」洞開。蕭鉞逆光而立,玄色大氅上還凝著夜露,眼底的血絲在晨光中無所遁形。
他尚未來得及開口,宋昭已提著衣擺奔下台階,來到他面前,又好似生了怯,就在離他三步之遙時,忽然又頓住了腳。
「殿下,」她整了整身上的官服,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垂下的眼睫在晨光中微微顫動,「殿下定是累了,臣已命人備好早膳……」
話音未落,忽被一股力道捲入懷中。
蕭鉞身上還帶著夜露的寒涼,卻將她摟得那樣緊,緊到她能聽見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
宋昭臉上頓時燒了起來,餘光瞥見隨侍的宮人們齊刷刷低下頭,有幾個小宮女甚至悄悄退到了廊柱後面。
她下意識掙了掙,卻被摟得更緊,耳邊傳來蕭鉞沙啞的低語:「別動……讓孤抱一會兒。」
宋昭指尖微顫,終是緩緩攀上他的後背。
「陛下他……沒事了吧……」她將臉埋在他肩頭,聲音悶在衣料里,帶著幾分哽咽。晨風掠過屋檐,抖落一串雪粒子,正滴在她攥緊他披風的手背上,涼得驚人。
蕭鉞的呼吸明顯滯了滯,摟著她的手臂又收緊幾分。遠處傳來宮人們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更顯得此刻的靜默里,唯有彼此的心跳聲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