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隻手都在抖,可酒水卻一滴沒灑出來。
眾人再看向他時,眼底那股崇敬之意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但白洎殷的眼中卻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敬佩。
她看著地上那張慘白的臉,陡然升起一股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情。
再收回視線,便見這幫人手裡死死抓著那酒樽,眼底儘是糾結的意味。
顧扶硯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們。他今日似是極有耐心,並未出聲催促。
可無形之中卻好似有一張大網沉沉得籠罩在大殿上。
所有人只有順從和死亡兩個選擇。
這幫人頂著這頭壓力,幾秒過後俱是一閉眼,將那酒水灌了下去。
顧扶硯眼底終於流出笑意。
「那今後,本王便需要仰賴諸位大人了。」
這話剛出來,白洎殷便聽到台下和下餃子似的響起一道接一道「撲通」聲響。
她定了定神,台下已經跪了一片。
眾人忙道不敢。
「既然如此,諸位還有什麼事嗎?」
四周驟然鴉雀無聲。直到一名官員手執象笏站了出來。
此人白洎殷也認得,戶部尚書,劉問。
「陛下,今日正好宮主也在,臣便一併說了。這幾年起了饑荒,又逢瘟疫,朝廷入不敷出。然百姓用於轉運券上的錢財卻越來越多,致使朝廷收稅負擔加重。先帝在世時,有心將將轉運券分出一些來投入實際建設中去,只是老宮主未能同意。我想若是先神降世,必然也不願意見到民生疾苦的,宮主以為呢?」
白洎殷倒是沒預料到槍口突然轉到自己身上,畢竟當時這件事一直是裘竹在應對。她心緒飛轉,正要出聲。
一道慵懶的聲音響起:「國庫透支,劉大人不想著如何反省自身,從內部出發應對,最先想的是怎麼從別的地方撈錢,如何增收稅款?若滿朝文武解決問題都是靠著這個思路,不知本王還要你這戶部尚書有何用?還要你們這幫酒囊飯袋有何用?」
他說這話時,眉眼裡是含笑的。明明是反問的語氣,可沒有人敢真的把他這話當作商量。
殿下一時又跪一片:「王爺息怒!」
白洎殷原先在喻寧宮,雖然不喜歡這幫人,但不能否認裡面一些老臣也算是肱骨之臣了,一把年紀骨質疏鬆,一早上這番折騰想來也是夠嗆。
劉問聽到這話,面上青白交錯一片,他正心緒飛轉,想著應對,卻聽頭頂再度飄下聲音:「銀庫虧空,本王前些時日也好奇的很這錢都到哪裡去了,於是便暗中派人去查,結果這一查便發現,前年原本用於儲備軍糧的五十萬兩白銀,地方官府並未接收記錄。後來經過徹查,諸位猜這錢都去哪裡了呢?」
顧扶硯靠在鑾座上,一雙狹長的鳳眸上挑,在眾人面上掃過。
場上沒人敢答,有人已聽出顧扶硯弦外之音,下意識的眯了眯眼。
劉問額頭早已滲出汗來。他渾身顫抖,就快支撐不住。
「原來,這筆巨款竟被暗中轉入多個以虛假商號開設的錢莊帳戶,最終流到了你劉問的口袋裡。諸多類似的事還不止這一件,怎麼,還需要本王一件一件點出來麼?」
完了,徹底完了。
劉問面色一白,整個人已癱軟在地。他眼睛有些發直。
這些事先帝在時從未查出來,可他顧扶硯才執政幾天?他究竟是如何發現的?
他渾身顫抖,早知如此,他便不把主意打到白洎殷身上了。他只當白洎殷一屆弱女子,如今裘竹已死,她還不是任人拿捏。他本想藉此時機,一點一點榨乾教會。可萬萬沒想到,卻給了顧扶硯一個處置自己的話頭。如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戶部哭窮,卻不知你劉問卻是有錢的很啊。與其想著怎麼搜刮轉運券,本王還是更想看看你府邸究竟能榨出多少銀兩。」
頭頂森森傳來聲音。
「拖下去。」
「冤枉啊!微臣知罪,微臣願掏出全部家當,求王爺恕罪!」
左右觸到顧扶硯眼神,利落的上前把人手臂一扯拉出了大殿。
場上霎時又恢復了死寂。
「諸位還有什麼事嗎?」
白洎殷面色發白,卻還是硬著頭皮道:「貪官已除,王爺英明。」
顧扶硯微微側目。
白洎殷快速奉承道:「裘竹在時,蛀蟲未除,若是天神知道轉運券最終都落到這幫人的口袋裡,必然不會同意。如今王爺乃神武聖哲,本宮主相信轉運券必能用於正途上。是以教會願意為北昭盡綿薄之力。」
顧扶硯聲音含笑:「阿姐願意幫我,自然是好。」
但凡有點眼力見的都能看出這局勢是怎麼回事了。傳聞說當年白洎殷「大義滅親」,這對姐弟早已決裂。如今看來,傳聞不盡屬實。
此言一出,台下當即高呼:「宮主心懷大義,憐憫眾生,實乃神女降世;王爺明察秋毫,執法如山,德配天地。」
白洎殷不知道人是什麼時候走光的,等回過神來,她脖頸被一隻冰冷的手輕輕捏住。
她實打實的打了個激靈,手心已被冷汗打濕,蹭出一片粘膩來。
下一刻唇上傳來一片柔軟。
只是這一次對方只是在她唇上輕輕印了一下,並未再做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