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喻寧宮祭司覲見!」
玉珏收了傘,白洎殷走進殿中,鋪面而來的是一陣夾雜著龍涎香的暖意,她抬起目光,便見金椅上赫然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帝王年過四十,兩鬢俱是斑白。他那張橫亘著褶皺的額頭下,一雙眼睛同顧扶硯有五成相似。
自白洎殷進殿的一瞬間起,顧玄裔一雙如鷹般的眼睛便牢牢的鎖在了台下那道人影上。
白洎殷面上卻半分未見慌亂。等距離差不多了,白洎殷抬手行禮,「喻寧宮祭司白洎殷,見過陛下。」
神女不跪於皇權,只叩拜天神。
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
「免禮。賜坐。」
「謝陛下。」
待白洎殷坐下,上方再度傳來聲音。
「這一年喻寧宮諸多事宜,進行的可還順利?」
她拱手:「回陛下,一切安好。陛下這些年治理有方,天神樂見,風調雨順,諸事順遂。百姓安居樂業,我喻寧宮便能少辦幾場祭禮。」
相較前一世,她這次可以說是顯得從容不迫了。這個措辭她她都快要刻在腦子裡了。
「哈哈哈。好啊。」顧玄裔聽完這話,面上有了幾分愉悅,他話音一轉。
「只是這國家安定,不僅是朕治理有方,也有你們喻寧宮每年進收轉運券,上供天神的功勞。你既然說這些年風調雨順,那百姓必是感謝諸天神靈。祭禮的次數減少了,那想來也可以存下不少轉運券。朕認為,若是能將轉運券勻一些用於國家建設,造福百姓,豈非利國利民?」
來了。
前世顧玄裔也是這樣,把主意打到了轉運券身上。當時白洎殷聽完便心裡一咯噔。她一邊不敢和皇帝硬著來,一邊又要怕回頭事情傳到裘竹那裡遷怒於她,便只能在中間當溜溜球,委婉表示這種東西她無法決定,需要先和教主商量。
也就是皇帝的這個念頭,導致雙方幾近撕破臉皮。
她是教會的人,有些時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明白。但若是能多條出路......
白洎殷聞聲,抬起目光道:「若是能為百姓造福,喻寧宮自是願意。只是洎殷無權管事,此事待洎殷稟報給主教,再行交涉,陛下以為如何?」
顧玄裔見白洎殷是個看得清局勢的,當即「哈哈」一笑:「好啊,那此事便交給祭司了。馮喜,還不送送祭司。」
「是。」那手執拂塵的太監聽到吩咐,立刻哈著腰上前,伸手道:「大人,請。」
白洎殷被送至殿外,便見那道熟悉的身影依舊站在屋外的碎瓊亂玉里等著她。
她露出一抹笑來。她素日在外頭不苟言笑,可一笑起來,眸中都泛著漣漪,微波能觸到人心裡去。
玉珏自是不知白洎殷心思,見到人出來,便撐著傘上前,遮過白洎殷頭頂。
她一隻手把斗篷抖開了蓋在白洎殷身上,輕輕攏了攏,不叫風進來。
等她細心做完這一切,白洎殷伸手捏了捏玉珏的手,笑道:「走吧。」
離得遠了,玉珏低聲:「姑娘今日在裡面的時間似乎比往年久了些,可能應付的來?」
白洎殷笑著安慰:「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的。」
玉珏點了點頭,模樣有些欣慰。
姑娘長大了,果真是能獨當一面了。
白洎殷上了轎,下一刻似是想到什麼,掀開了帘子。
姝年在一旁,見狀詢問:「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今年繞一條路走吧。」
「是。」姝年聽白洎殷命令,只是皺了皺眉,但並未問緣由。她看了一眼抬轎的侍女:「都聽到了?」
身穿素衣的侍女聽到命令,低下頭,用恰到好處的音量應道:「是。」
轎輦再度行進起來。
行至轉角都未生出波折,白洎殷鬆了一口氣。
這一世她有意避開,或許兩人此生都不會再有交集了。也好。
她思緒未散,轎輦陡的一晃,白洎殷坐在裡面神遊,顯然沒料到這一出。所幸她反應及時,一隻手扶住一側的扶手堪堪維持住身形。
四周已經跪了一片。
帘子被掀開。
玉珏面色不變,聲線卻透著擔憂:「大人,您沒事吧?」
白洎殷正要搖頭,下一刻一道聲音轟然炸起。
「祭司恕罪……祭司恕罪,奴才不是有意衝撞,都怪……都怪這東西實在可恨,手腳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