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人。」
玉珏目光微愣,還沒反應過來。白洎殷咬牙問:「你去嗎?」
玉珏正色:「奴婢跟您一起。」
*
窗牖被風吹開,透進來幾分涼意。女人攏了攏身上的外衫,準備將窗關上。
她已經被軟禁在這個房間裡半個多月了,那頭雖然好吃好喝的供著,那幫人也並未為難她,比她自己在外面風餐露宿得要好得多。
他們也承諾過不會對自己怎麼樣,但這樣的日子顯然不是她想要的。
人被關久了,難免憋悶。
下一秒,她扶住窗扇的手一僵,只見遠處一名女子緩緩朝這邊走來。尚未看清臉,但只消觀其身形氣質,便知道那女子是誰了。
她面色一變,手忙腳亂地把窗戶關上,又跌坐在地上,直至把自己的頭髮揉成一團雞窩方才作罷。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清晨的日光落在地上女人痴笑的面顏上。
白洎殷掃視了一眼房間,目光在緊關著的窗戶上頓了一瞬,又落在女人身上。
「你瞧瞧,這東西,眼熟麼?」
白洎殷把信封上的章印露了出來,女人瘋癲著表情偷偷瞥了一眼那大紅的章印,儘管有意克制,但表情還是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一抬頭,便見白洎殷居高臨下,一雙視線沉沉地壓著自己,也不知是察覺出了沒有。
房間安靜得可怕,她漸漸有些招架不住,把頭挨在膝上,又痴痴地笑了起來,笑聲較先前急促了些。
「嬤嬤,我既猜到你身份,你便不必再裝瘋賣傻。那邊已經把什麼都告訴我了。」她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是有人先我一步找過你?」
「那個人是誰?」
女人未抬頭,只是肩膀顫得愈發厲害。玉珏在一旁看著,面色微變。
「大人問你話呢?!」
白洎殷看起來溫和無害的,可這些大人物有幾個是好伺候的?她對面前這個姑娘情緒複雜,可不裝瘋賣傻,讓她知道了真相,還有她的活路嗎?
白洎殷似是看出她在想什麼,她疲憊地揉了揉額頭,儘量放緩了語氣,「你放心,我已經知道一切,不會殺你。來找你,也只是確定一下罷了。我不管他用什麼脅迫你。你若是一五一十告訴我,我給你一比金銀,放你離開。但你若是還要繼續拿我當傻子,我就...」白洎殷咬了咬牙,「我就新仇舊帳一起算。」
那嬤嬤渾身一抖,再露出臉時,一雙眼睛已蓄滿了淚水,「我說...我說...」
玉珏心下微驚,白洎殷在凳子上坐下,等她下文。
「奴婢叫南星,本是雒伊王后的貼身侍女。當年宮變,赫丹帶兵攻入王宮,危機時刻,王后將只有一歲的公主託付給奴婢,派一隊人送奴婢逃了出去,一路上躲躲藏藏,最後到了北昭。奴婢在北昭隱姓埋名,勉強過了兩年。奴婢盡力了...可是那樣的世道,一個人要活著尚且艱難,何況還要再帶一個只勉強會走路的女童?奴婢也是被迫,事後每每想起,愧疚不已。」她抬眸偷偷觀察了一眼白洎殷面色,見她面色淡淡,這才敢繼續說下去,「後來有個商人看上了奴婢,許諾善待奴婢。奴婢鬼迷心竅,便去了。可是沒過幾年,那商人死了,奴婢便被他家裡人趕了出去。一日一幫人找到奴婢,把奴婢帶去問話,奴婢就被關了起來。」
白洎殷心下瞭然,她說得是顧時錦。玉珏雖事先不知真相,可明顯已經察覺出什麼。她被震得說不出話,到了最後,那股震驚已經被余怒湮沒,「你倒是巧舌如簧!我且問你,你嫁了商賈,那女童怎麼辦?!」
「我...我...」南星嘴唇蠕動著,說不出話來。房間再度陷入死寂,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不知過了多久,她跪起聲,將頭重重往地上一磕,「是奴婢有負王后重託,奴婢對不起您。」
「當年奴婢給了公主一塊飴糖,讓公主在原地等候...公主很乖...」她眼中似有淚水滑下,「不哭不鬧,最後那塊飴糖已咽盡了,公主站得累了,就在一處府邸門檻邊上坐著。再後來的事,奴婢也不知道了。」
「再後來,府門開了。那家的小姐缺了個玩伴,一眼就看上了女童,便央求著將她留下,橫豎多一副碗筷的事。」
「女童長到了六歲,直到有一天,她的房間起了一場大火。女童命大*...」白洎殷說著說著,不知怎得覺得這段記憶回頭看看,有點好笑,接著道:「她命大,只遠遠看到自己的房間火光沖天。她擔心是自己闖了禍,便連夜逃了。」
現在想想,是有人要害她也猶未可知。可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了,那個人究竟是誰,已無從查驗。
玉珏渾身抖得厲害,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直到白洎殷伸手將她的手裹住,那股暖流逼得她眼淚在眶里直打轉。
直到接觸到白洎殷安慰的目光的一瞬,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傻瓜。哭什麼,過去那麼久了,我都不記得了。」白洎殷拍了拍玉珏的背。
「不記得了,不代表沒發生過。」玉珏哽聲,「您不在意,可是奴婢心疼您。」
白洎殷目光微怔,一把將她摟過。玉珏失態的時間不算太久,她很快就緩過神來。
主僕對視一眼,白洎殷睇了地上的人一眼,道:「回頭我會讓人給嬤嬤一筆錢財,至於往後是死是活,是哀是樂,便是嬤嬤自己的事了。只是我有一事要提醒嬤嬤。」
南星止住了淚,「您說。」
「你的身份如今已經暴露,即便你出去了,雒伊那邊也有無數人想要你死。若想活著...」
她靠近了些,嘴唇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