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聞學士眼巴巴地看著他。
裴熙春便從袖子裡取出一份中朝學士的名帖,遞給他:「萬相公會明白的。」
小聞學士連連點頭:「好的好的~」
裴熙春離開了。
小聞學士定了定神,趕忙開始收拾殘局,因為事情牽扯到中朝和宰相,他不敢叫侍從去辦,吩咐先把值舍的門關上,自己拿著名帖親自跑了趟中書省。
萬相公單獨接見了他。
政事堂的靜室里擺著幾把做工精細的躺椅,然而萬相公卻坐得很端正。
小聞學士低著頭,三言兩語把今天的事情說了,原以為會迎接一場狂風暴雨,沒成想萬相公的態度卻很和藹。
他問小聞學士:「平白無故的,她怎麼去找二郎的晦氣?」
小聞學士聽得一怔,回過神來,趕忙說:「仿佛是為了同行的一個侍女?先前二公子把那侍女給打了……」
萬相公輕輕「哦」了聲,短暫地緘默一會兒,忽的笑了一笑,說:「像是她的行事作風。」
小聞學士聽得心生疑竇——什麼叫「像是她的行事作風」?
難道說那位九九小娘子在萬家一直都是這樣的?
不可能吧?
他覺得萬相公這話透著古怪,只是同時他也覺得,在上位者面前可以表現得諂媚,也可以表現得卑躬屈膝,但是一定不能表現得很聰明。
小聞學士就好像沒察覺到那點蹊蹺似的,陪著笑,搓搓手問:「相公,那您看這事兒……」
萬相公屈指扣了扣手裡那份中朝拜帖,溫和道:「我讓人回府去送個信,把人接回去就是了。」
他站起身來。
小聞學士緊跟著起身,同時嫻熟地彎了彎腰。
萬相公就再笑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很客氣地說:「喝完茶再走吧,今天這事兒,真是辛苦你了。」
說完,他走了出去。
小聞學士一直瞄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才長出了口氣,恍然發覺自己後背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生出了一層汗。
官大一級尚且壓死人,更不必說是當朝宰相了……
他暗暗地嘆了口氣。
……
萬道靖忽發急病,回家靜養,這消息在弘文館裡短暫地引起了一點轟動,只是很快就給按下去了。
雖然也有幾個同窗覺得這事兒蹊蹺,約著想一起去看看他,但畢竟也只是少數。
倒是在萬家內部,引發了一場腥風血雨。
先前九九當著諸多女客們的面連扇紀氏夫人數記耳光,已經令後者顏面掃地。
她一邊強令府中眾人不許議論此事,同時又打著吃經念佛的旗號,暫且住到了小佛堂那邊兒去,以此避開了丈夫和兒女們的目光。
她日日夜夜都在瘋狂地想著要報復九九,只是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再對待那個小娘子,那個曾經在她手心裡隨意搓圓搓扁的小娘子,紀氏夫人打骨子裡覺得畏懼……
紀氏夫人不明白這是因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那一日九九抵在她眼皮上的那根長針太尖太冷了,亦或者是因為九九說起「死」這個字眼時候的神色,太過於鎮定從容了。
潛意識裡,紀氏夫人相信九九說要殺她,也能殺她,並不是在開玩笑。
簡直就好像……
就好像她已經被九九殺死過一次似的!
紀氏夫人的心裡產生了畏懼,但是出於自己的驕傲,她是無法將這種畏懼告訴任何人的。
她甚至於產生了一種逃避感,下意識地想要躲避所有同九九有關的消息。
但山不來就九九,九九就去就山。
終於,九九的消息還是來了。
且還是伴隨著身受重傷的萬道靖一起來的。
萬相公的親隨傳了萬相公的話給紀氏夫人:「二郎病了,叫他在家閉門靜養,不要見客。」
紀氏夫人驚怒不已:「這算什麼,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親隨見狀,便低聲說:「此事仿佛同中朝有些牽扯……」
紀氏夫人眼神短暫地瑟縮了一些,驚怒暫去,取而代之的變成了疑惑與不安:「怎麼會牽扯到中朝呢……」
……
離開萬家之後,好像是蝸牛脫掉了身上的殼兒,九九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九九沒有急著去賃房子的地方,而是先從袖子裡取出那張地圖,指頭在上邊打著轉,想尋一家當鋪,把身上這件衣裳當掉,換點錢來花。
九九的衣櫃裡全都是淺色的裙子,素素的。
倒不是說不喜歡,只是穿得久了,九九想換點熱烈明亮的顏色。
九九從地圖上尋到了一家當鋪。
離客棧也不算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