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從未遇到過,如當時的她那般胡攪蠻纏的女生,臉色冷若冰霜。在旁邊他一眾同伴都勸慰她之時,面無表情地說:「我談不談戀愛,好像不關你事。你要覺得我虛偽、道貌岸然,那請儘可能離我遠一點。還有,不要自認為長得漂亮,全世界就該圍著你轉,以後再騷擾我,我會告訴你們班主任。」
騷擾?
她從未想過,對他而言,她的主動是一種騷擾,聽見這個詞的瞬間,整個人呆立當場。
旁邊原本在勸她的幾個男生估計也從沒見過他發火,聽他這麼說以後,沒人再說話,只一個兩個,用十分同情的目光看著她。
她仔細去分辨那一雙雙眼睛,發現無論是哪一雙,都未曾顯露出對她的絲毫愛慕。
她從小累積的自信,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也是從那天起,她不再找他,因了他那些話,開始不再將男生的關照當作理所當然,也有意地收斂和女生們相處時的脾氣。讓她沒想到的是——只這一點轉變,她在集體裡的人緣,竟慢慢地好了起來。
她必須承認,這轉變的緣由在江承。
所以在高三年級高考前幾天,她鼓足勇氣,又去找了他一次。
那一次在操場,江承剛同別人打完羽毛球,被她喚住時臉上還淌著汗,停下步子後,他抬手,隨意地將額前碎發往後捋了把,問她什麼事?
她開口道歉,又說謝謝,最後祝他高考順利、勇奪狀元,說著說著,眼淚差點下來。
他看了她一眼,很出乎意料地說:「抱歉。之前那次我說話有點重。當時心情不是很好,你見諒。」
她愣了下,忍不住回憶那一天。
是在陽光很好的四月上旬。
櫻花盛開,整座學校,都成日瀰漫在清幽淡雅的香氣里。
因為他們學校每年春季這美好到仿若電影畫面的景色,附中的四月,是學校里包括她在內,很多女生一年裡最喜歡的一個月。
她不知他那天因何心情不好,可對他的所有事,她都不免好奇,下意識問:「啊,為什麼?」
「可能……」
他開口說了兩個字,又停住,好半晌,淡淡地講,「沒什麼。不是很重要的事。」
不是很重要的事,卻讓他從四月記到了六月。
她並不相信那句話,可他既不願說,她也沒有資格追問。只能看著他說完那句話,抬步走遠。
那是她在師大附中,見江承的最後一面。
足以令她死心。
步入大學後,她所就讀的藝術學院帥哥美女如雲,畢業後去B市打拼,她也見過很多優質男生。交往過三四個,有一個談了兩年已經談婚論嫁,卻在同居後,意外發現他時常在交友軟體上約人。
這件事讓她心灰意冷,背井離鄉在B市,發展也並不順利,一年前,便聽父母勸說,回了A市。
從校友那得知江承也已經回來,而鄭舒好打算留居德國時,她覺得這簡直是冥冥之中註定的緣分。她創造機會與他相遇,輾轉從旁人那要了他電話,主動打給他約飯,甚至厚臉皮跟著表哥一起來方易清婚宴,所渴望的,不過是圓十六七歲那一場夢,同這人在一起。
可笑夢終究是夢,他寧願娶離了婚的蘇宜寧,也不要她!
「藝馨!」
隔壁桌,聲調拔高的一聲喊,將崔藝馨從恍惚的情緒中拉回現實。
她忍不住攥了攥拳,沒再看江承,抬步穿過走道,坐在了自己表哥旁邊。
她所在的圓桌,和江承他們那一桌在同一排,一桌人包括她在內,統共三個女生,剩下的都是男生,有他們師大附中當年的校友,也有高中在其他學校,方易清大學時的同學。
她坐下時,其中一位正好在問:「還沒來?」
「沒呢。」
他們附中一位男生偏頭看了眼宴會廳門口,又看看隔壁桌,笑著講:「江神幫人占了位子,肯定會來,再等等。」
原來他們等著看蘇宜寧……
崔藝馨想。心裡酸澀難言,像打翻了一壇陳年老醋。卻也沒忍住,同其他人一起,頻頻抬眼張望。
差不多兩三分鐘,蘇宜寧和另外一個她不認識,只依稀記得叫夏什麼的女生,出現在門口。
近來正值A市一年內最冷的時節,蘇宜寧和姓夏的女生都穿得很厚。
那女生比她稍矮一些,裹了件立領的淺咖色麵包型羽絨服,下身搭配牛仔褲和馬丁靴,挎著個GUCCI的中號酒神包。蘇宜寧沒拿包,下面一條黑色長褲,外罩一件長及膝蓋的米白色羽絨服。
兩人進來後往裡走,姓夏的女生抬手解羽絨服扣子,蘇宜寧卻沒急著脫衣服,羽絨服的拉鏈還在最頂端,大半張臉被立著的領子所擋。
她抬眸看去時,只瞧見她光潔的額頭,以及一雙靜若秋水的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