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鬆身體倚在后座上,鄭舒好將視線投到窗外。
十年過去,A市發展得讓她有點陌生。看著漫天飛舞的茫茫大雪,她甚至產生一種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的感覺。
她名字鄭舒好,鄭是父親的姓,舒是母親的姓,無需他們解說,所有人在聽到、問起她名字的緣由時,都會由衷地羨慕或者感慨一句:「哇,那你父母感情一定很好呀。」
曾經她也這麼以為。
可快樂的日子並不長久,她小學沒畢業,父母之間就出現了嫌隙。
他們以為她不知道,仍在她面前扮演一對恩愛夫妻,無論誰提起她,也依然是一副寵愛女兒的驕傲模樣。
她也就裝不知道,還曾天真地以為,只要她足夠優秀,他們為了她,早晚會和好如初。
人生的前十五年,她一直在努力地當一個好女兒。和江承走得近,也僅僅是因為他學習好、自律上進。意識到自己對江承有感情,是在2006年入秋前一天——八月三十一日。
記得這樣清楚,是因為那天正好是他們報名入學的第二天。
他、江承、張瑞和方易清,經歷了小學一直同班,初中沒分到同一班後,高中時又意外地一起分到了一班。
師大附中不同於「四大」中的其他三所學校,一直是平行分班制。他們分到同一個班後,張瑞興奮得不行,說他們四人這是再續前緣,開學第一天難得起了個大早,同他們三人一起去了學校。
繳費、報名、整理宿舍、領書本,開學第一天,和她所經歷的很多個開學沒什麼區別。大家在短暫的興奮後,很快進入了學習狀態。
等到第二天老師點名時,全班僅有兩名學生還未報到。
一個是蘇宜寧,另一個是夏思雨。
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名字時,張瑞笑著側頭,朝同桌的方易清說:「這兩個名字還都挺好聽。」
她為了方便請教題目,和江承一起坐在他們後排,聞言也不過笑了笑,並不覺得有接話的必要。
午飯後,他們四人早早地去教室自習。
自習了大概半個多小時,臨近上課,教室前門「吱呀」響了一聲,她聽到張瑞「喂喂餵」聲音激動,推搡方易清胳膊鬧出響動。
她在他鬧出的動靜里抬頭,往門口瞥去。
那是她第一次見蘇宜寧。看見以後,一下子明白張瑞在激動什麼了——他從小到大的審美從未變過,特別喜歡逗那些看著又白又乖的女生。
可對彼時的她而言,蘇宜寧只是一個新同學而已。
看過之後,她低下頭,要繼續預習課文。卻在低頭的瞬間,餘光注意到,江承握著筆停在那兒。
心頭有些說不清的感覺,她怔怔看過去,發現江承在看蘇宜寧。
那時間不長,應該是一般學生看見新同學時很正常的一種反應。可她就是覺得不對勁,在她心里,江承並不包括在一般學生里。
如果是他,那種情況下,頂多抬眸撩一眼,視線最多停留一秒,眼皮又會自然壓下,該幹什麼繼續幹什麼,不因此分心。
他停下筆的時間,似乎有些久了。
氣候炎熱的八月底,她冷不丁地,好像喝了一杯冰涼涼加了太多檸檬的氣泡水,一時也忘了收回目光,就那樣繼續看著江承。
江承的筆尖總算重新動了起來,她鬆了口氣,卻發現他突然又停下,也不知在想什麼,唇角輕輕地往上提了一下。
在開心?
因為新同學?
她有點無法接受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念頭,但又沒辦法自欺欺人,只能默默地將這個信息消化。
在那之後,她經常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在蘇宜寧身上,又忍不住觀察江承,看他到底怎麼回事。
高一科目多,眨眼半學期過去,江承和蘇宜寧沒說過幾句話。
她提了挺久的心放下,張瑞卻開始去招惹蘇宜寧。
他好像發育遲緩,都高中了,行為還是「喜歡誰就欺負誰」那幼稚的一套,要麼從後面突然拍人家一下,要麼趁蘇宜寧不備拽一下她的馬尾,又或者自習課時,偷摸摸地換到人家後面,用腳踢人家凳子玩。
蘇宜寧實在脾氣好。
如果是她,被人那樣打擾,可能轉身一耳光呼上去。
可蘇宜寧會忍耐,有時候惱極,也不過頂著那仍有一些嬰兒肥的雪白臉頰盯人看幾秒,或者壓低聲音說一句:「你別這樣行不行?」
不是別這樣!不要這樣!而是別這樣行不行?
她似乎天生不知道怎麼拒絕人,不會發火,就連生氣,也溫吞綿軟、毫無威懾力。她那個朋友,夏思雨經常幫她出頭,偏偏像夏思雨那樣活潑外向的女生,張瑞根本不怕,也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裡。
打打鬧鬧地,很快地到了第二學期。張瑞對蘇宜寧興趣不減,但蘇宜寧換了方式應對。
無論他怎麼逗人家,人家拿他當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