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伸手,禪杖便從許老翁家飛了出來,落入手中。
無印將其震向地面,只聽一道暮鼓晨鐘聲響起,煌煌佛光便自禪杖發出,向外滌盪開來。
那些仿若溺水的人被佛光一照,便恢復了正常,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半空中一道聲音響起,像是許多人一起說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我沒有害人,我只是來取回我的東西。他們吃了我的血肉,靠我的血肉存活,我只是來取回我的血肉。」
伴隨著聲音落下,村人們也發生了變化。
他們有的驚恐的叫喊起來,抓撓著手臂、脖子上長出來的青白鱗片,有的捂著嘴,從喉嚨里嘔出尖利的魚骨,被魚骨刺的滿嘴是血,有的悽厲地慘叫著,從身上掉下一片片肉。
「妖孽!還不快快收手?!」無印雙眉一豎,再次震動禪杖,佛光滌盪開來,村人的變化停下了,但卻沒有消失。
嗯?
他緊皺著眉,目光掃過哀嚎的村人們,那些青白的鱗片、滿口的鮮血還是在,掉下來的肉也沒有長回去,無論佛光如何普照,都沒有一絲一毫改變的跡象。
那聲音又道:「他們也害了人,你為什麼不叫他們收手?」
「人害人,自有衙門來管。妖害人,天理不容!」
那聲音尖利的慘笑起來:「妖害人,天理不容,那人害妖呢?他們害我呢?!」
聲音落下,倒在地上的每個人頭上都多了一面水鏡,水鏡中的人不一相同,但卻無一例外,手裡都拿著刀,面前都有一條金色鯉魚。
有的畫面中金鯉身上帶著鱗片,有的畫面中只有坑坑窪窪的血肉,有的畫面中只剩下了累累白骨。
無印愣了一下,很快沉下臉色:「因果循環,自有報應,你傷人害命,貧僧必不能饒你!」
「報應?我就是他們的報應!」那聲音變得悽厲起來,充滿了怨與恨,「他們挖我的肉,他們燒死我,他們把我扔進河裡淹死,我好痛,我好痛啊……」
霎時間腥風大作,天光被遮蔽,周圍的一切都暗了下來。
水流聲在耳邊汩汩涌動,空地仿佛突然變成了河底,所見所感皆陰冷無比,腥臭的泥漿混合著河水一起湧入口鼻。
還在哀嚎的許家村人一個個都捂著脖子張大了嘴,表情猙獰,臉上漸漸泛起青色。
無印第一時間就去看江聽雪,見紅衣青年也捂著口鼻,面露痛苦,眉頭當即一皺,將禪杖拋了過去。
禪杖落地,鐺地一聲鐘響,渺渺禪音從中發出,將四周無形的水流逼開,江聽雪鬆了口氣,撫著胸口沖他感激一笑。
無印收回目光,厲喝一聲:「孽障!還敢傷人?!給我現形!」
淨無垢袈裟上放出「卐」字佛光,照見四方,佛光之下,河伯頓時無從遁形,從藏匿的地方顯露出來。
無印又喝出六字大明咒,梵音一響,那半人半魚的妖怪便慘叫一聲,身上冒出縷縷青煙,像被灼燒了一樣。
它一雙魚眼死死盯著無印,焦黑枯木般的手腳上長出利爪,尖嚎一聲,便朝無印猛地撲來!
無印口中真言不停,梵音中又傳出了莊嚴的誦經聲,在此方天地響徹。
河伯被真言所攝,又被誦經聲念得頭昏腦漲,一時失了方向,大叫一聲,悶頭悶腦地就朝佛光下撞去。
一到佛光之下,它滿身的淤泥、頭骨就盡數消散,露出了其下的白骨魚身和一具少女焦屍,原來它那一雙手腳,並非它自己長出來的,而是這焦屍的手腳,只是從淤泥中伸出來,看著就像它的。
焦屍一露出來,那河伯的魚眼中竟生出了幾分清醒,它不是無印的對手,更抵不過這煌煌佛光,身上的淤泥被削去,也就意味著它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但臨死之前,它卻沒有看向要殺它的無印,而是盯著河底掙扎的村人,魚眼裡冒出滾滾血淚,嘶喊道:「是你們在殺人,是你們在殺人……」
河伯和少女焦屍在佛光下漸漸融化,周圍的河水波動了一下,朦朧間竟變幻出一副畫面。
芳草萋萋,一個小女孩在河邊樹下,衝著河面呼喚:「鯉魚鯉魚你在哪?」
金鯉從清澈的河水中冒出頭,吐出一個泡泡,在陽光下晶瑩璀璨,小女孩頓時歡笑:「哈哈哈,找到你啦!」
畫面變幻,長大了些的女孩坐在河邊,愁眉苦臉地揪著草葉:「唉,哥哥要成親了,可是家裡沒有錢出聘禮,姐姐們都不願意嫁給他,怎麼辦呢?」
旁邊的金鯉吐了個泡泡,扭頭鑽回水中,過了一會兒浮出水面,在女孩驚訝的目光下吐上來一片流光溢彩的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