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傅清微在打坐入定,穆若水的半隻腳邁出了酒店的房門,在狼狽逃回蓬萊和留下負隅頑抗之間,選擇了面子大過天。她就不信她治不住自己一手養成的傅清微。
今日治不住,來日還得了?
穆若水在洗澡時又無數次生出逃走的心思,都被她壓了下來。她堂堂蓬萊觀主,絕不會臨陣脫逃,就算要檢查她的前會陰肌鍛鍊成果,也是傅清微自找的!
她可以做完不認帳!
穆若水以強勢的行為邏輯和霸道的處事習慣徹底說服了自己,重新調節了頭頂的水溫,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洗了個熱水澡,順便解下絲綢髮帶,把墨色長髮也一起洗了。
人間的吹風機還是麻煩,穆若水捏了個法訣速干,穿上傅清微為她準備的睡衣,頸間散發出淡淡浴後的香氣。
她不喜歡沐浴露的味道,只用清水除去體周灰塵,周身縈繞時濃時淡的返魂香。
穆若水坐進傅清微給她留出來的半邊床里,取了本閒書看。
邊看書邊等傅清微打坐完畢。
晚上十點,月上中天,傅清微睜開了眼睛。
她琥珀色的瞳仁里陽魚游於左眼,陰魚游於右眼,合為太極。
傅清微緩了一會兒,打坐後水色濕潤的目光和春日杏花的臉頰一起轉向了床頭的穆若水。
穆若水搶在她開口前張嘴:「你可知黑霧是什麼?」
傅清微:「啊?」
怎麼又這麼突然?
穆若水的話成功地暫時吸引了傅清微的注意力:「是一縷魔氣。」
傅清微繼續打坐的姿勢,沒有近前:「魔氣是魔嗎?」
「當然不是,差得遠了。」穆若水說,「你可以將魔氣視作一種污染,它會蠱惑人或者妖,或是其他物種的內心,被魔氣污染的人會逐漸迷失自我,成為魔氣的傀儡,貪婪殺戮。」
「黑魚精是魔嗎?」
「是,也不是。它本質仍然是妖,只是和魔氣融合了,這縷魔氣太弱小了,即便徹底融合,也談不上魔。非要說的話,小蝦米魔。」
「這還弱小?」傅清微咋舌。
她們四個人拼死拼活才將黑魚精斬於劍下。
「想想去年的蛟禍。」穆若水提醒她。
「蛟也是被魔氣污染的?」
「否則它盤踞江底成百上千年,化龍有望,人間有什麼值得它作亂的?」穆若水哂道。
「蠱惑黑魚精和蠱惑蛟的黑霧是同一個嗎?」
「問這種蠢問題會讓我懷疑自己收徒的眼光。」
傅清微從床的那邊跨過來,伸手牽住師尊的手撒嬌:「我是對著你才會問蠢問題的,只有師尊會縱容我。」
縱容她的穆若水:「當然不是,魔氣千千萬,能夠蠱惑蛟的必然是魔氣中最強大的之一,靈管局的人最好當時就除掉了它,否則還有後患。」
「歲主任當時劈了那麼多道天雷,再厲害的魔氣應該也被劈得煙消雲散了吧。」傅清微不認為靈管局的高層歲已寒會不知道這些,她親自出手肯定斬草除根。
令傅清微介意的還是穆若水那句「魔氣千千萬」,如果真是這樣,人間豈不危矣?
傅清微想知道根源:「師尊,到底什麼是魔?」
穆若水的一隻手正被她牽著,另一隻手搭在被面上,傅清微看到她修長的指節在一下一下地敲動,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
傅清微捏了捏她的手指:「師尊?」
她為什麼總是在這件事上遮遮掩掩?
是怕她知道太多有危險嗎?
穆若水說:「為師本不想你牽涉太多,但既然你已經正面遭遇魔氣,為師便同你說了。」
傅清微連忙鬆開了她的手,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穆若水卻將她的手牽回來,十指相扣地與她講。
「人之假造為妖;物之性靈為精;人魂不散為鬼;天地乖氣,忽有非常為怪;神靈不正為邪;人心癲迷為魔;偏向異端為外道。(注)」穆若水的口吻不疾不徐,輕描淡寫落下最後一個字。
妖、精、鬼、怪、邪、魔、外道,寥寥幾句一目了然,傅清微有如醍醐灌頂。
她初涉玄門,對許多修士來說基礎的東西她都雲裡霧裡,公羊蓀雖說不出一二三,心裡也有底,唯有傅清微,走一步學一步。
有師尊真好。
傅清微感動得鑽進她懷裡,在豐滿柔軟之地磨蹭:「嗚嗚嗚。」
穆若水捏著她的後脖頸將她拎起坐好。
「又撒嬌。」
「愛撒。讓不讓?」
「……讓。」穆若水沒脾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