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一天,她讓傅清微離開了她的視線,她因為自己的心魔放下了警惕,導致傅清微現在身中蠱毒,隨時擔心它會再次發作,承受萬蟲噬咬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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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寨。
依山而建的吊腳樓下河流經過,將古沙苗寨分為東西,挑著擔子的老人跋涉千里回了村寨。
「苦婆婆。」
「婆婆好。」
「婆婆回來咯。」幾個小孩兒圍著老人的筐轉來轉去,苦婆婆從筐里揀了幾個又大又甜的紅石榴,分給了來鬧她的小孩。
一個女孩說:「阿姊正在上面等婆婆呢。」
苦婆婆哎了聲,挑著擔子往山上走,她的家住在上頭,家裡有一個唯一的孫女,相依為命。
見到她,孫女流下淚,苦婆婆也流下酸苦的淚,說:「依那,你的命保住了。」
依那拉住奶奶蒼老皺紋的手,兩個人一起回了家。
寨民們基本都住在東邊,西邊的山更高更險峻,有人把守,平時不許人過去。
苦婆婆帶著孫女到了西寨,沿著路一直往上走,離開了苗寨,到了更深的山裡,原地拔起一座木頭搭建的屋子,空無一人把守,但方圓幾里,連鳥獸都不敢靠近。
有時空氣靜得也會令人感到可怕。
苦婆婆領著孫女站在籬笆外牆,提起老邁的聲音道:「您讓我做的事我已經做完了。」
裡面傳出一道女聲:「請進吧。」
那道聲音明明出自惡魔之口,卻帶著出人意料的溫柔親和,讓人不禁去遐想她的容貌是否一樣美好。
苦婆婆二人進了漆黑的室內,跪坐在蒲團,低垂著眼睛。
面前的女人戴著斗篷,在黑暗裡視物的眼睛正落在面前的茶具,正在第一道泡茶工藝:煮水。
苦婆婆:「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做了,請您信守諾言,將依那身體裡的東西取出來。」
女人說:「自然。」
苦婆婆喊了一聲依那,依那畏懼地膝行上前。
女人坐在長案後,隔著幾步的距離,伸手向依那的方向,一縷魔氣從她靈台出來,回到了她的身體,融為一體。
靈管局乃至穆若水都需要大費周章拔除的魔氣,在她手中易如反掌,來去自如,因為那本來就是從她體內分出來的,她願意的話可以分出無數道魔氣,想種在誰身上就種在誰身上。
魔氣於她來說並非只是蠱惑侵蝕,還是殺人的利器。依那這樣脆弱的凡人,她一個念頭就可以讓魔氣要她的命。
「好了。」女人收回手。
苦婆婆朝她磕了一個頭,拉起孫女的手離開木屋。
「慢著。」
「你可以走,你的孫女要留下。」
苦婆婆憤怒回頭:「你說過只要我給那個人下了蠱,就放過依那的。」
女人說:「一碼歸一碼,我給她祛除疾病,已經完成諾言,現在是新的條件。作為交換:請你催動蠱蟲。」
苦婆婆:「蠱母在家,我沒帶來。」
依那站在門邊的身體忽然急劇退後,落入黑暗室內,雙膝一軟跪在了老人面前,四周的空氣仿佛在向她壓縮,她的骨頭髮出擠壓的咯吱牙酸聲。
口鼻溢出鮮血。
女人提起滾水,澆向桌面的茶杯,鮮紅的燙傷出現在了依那的手背。
「啊——!」她痛得大聲叫起來。
苦婆婆:「不要!我現在就催動蠱蟲!」
女人饒有興致地盯著苦婆婆放出的那隻蠱母,不起眼的小蟲子,有時候也能發揮大作用。
人類不僅是螻蟻,更是能夠為她所用、聰明的螻蟻。
女人看了一會兒,有些膩了,懨懨地點著下巴,說:「別讓她死了,我還要和她打招呼呢。」
苦婆婆:「是。」
依那被帶到了西寨看守起來,苦婆婆獨自離開。
女人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正是正午陽光最好的時候,她撩下身後的斗篷,露出過肩的亞麻長捲髮,山裡的狂風吹亂她的髮絲,深藍色的眼睛愈發深邃迷人。
明明是一張純正的東方面孔,卻生了一雙罕見的瞳色。
她抬手撫上自己光滑的臉,這麼多年了,仍然只有這副身體最合她的心意。
如果有靈管局的老人在這裡,一定會大跌眼鏡。
這張臉不是別人,正是已經死了三十年的前調查二處處長,邱月白的伴侶——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