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短髮女人抬頭的角度,她正在看的似乎是正中央最上方的監控。
那個畫面里是一片青蔥的草地,一個小女孩和一隻小貓在草地上玩耍,旁邊不遠處的樹蔭里坐著兩個稍大一些的女孩,她們看著小女孩和貓追逐打鬧。
但很快,李琢光就發現那面監控里的畫面是在不斷重複一小段五秒左右的影像,而不像其它的監控是連貫的畫面。
李琢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視頻的進度條還在繼續,那女人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而她身旁的虛擬屏幕程序運行到結尾,一個接一個地顯示出一行「已完成」,然後自動關閉。
監控畫面的顏色也隨著虛擬屏幕的關閉而變成黑白、蠟筆風、抽象畫風……越來越像一幅幅懸掛在牆壁上的動態畫作。
畫作里的每一個主角在監控關閉的前一秒都似有所覺地抬起頭。
李琢光好像看到了她們的臉,但一晃眼的功夫,那張臉就從自己的記憶里抹去了。
進度條的最後一秒,是所有監控全都黑了下去,只剩下女人「看著的」那張監控,還在循環重複著那一小段影像。
「為什麼我告訴你小心芮禮。」霍聽潮將視頻的進度條拖到最開始,兩指拖動視頻畫面,將畫面角度轉換到那個短髮女人面前。
女人心口處插著一把刀,鮮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她的胸口沒有呼吸起伏,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也沒有耳朵。
她好像在地質研究所里見過這個外型的人。
霍聽潮仔細觀察著李琢光的表情,繼續說:「因為我查到芮禮的晶片早在1023年,出發為晴山建設終端之後第二天,就被判定為死亡。
「但是很奇怪,在千分之一秒後,又被人為更改成存活狀態。」
「……」
李琢光清晰地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霍聽潮的眼神下就要從喉嚨口裡跳出來,她咽下一口唾沫,強裝鎮定地和霍聽潮對視。
她又猜對一件事,芮禮確實死過一次。
若是芮禮的死而復生是可以被查到的,是不是意味著登梅的那些人也並非絕對安全?
「身為她的朋友,你有什麼想說的嗎,琢光?」霍聽潮問,她似乎沒有發現李琢光的緊張,「知不知道她是遇到什麼事才瀕死。」
霍聽潮留了一線餘地,沒有直接說出「死了」一句話。
「……」
李琢光深吸一口氣,藏在桌子底下的指尖在顫抖:「很慚愧,我不知道。」
她試圖轉換話題:「不過監控里這個沒有臉的女人我見過。」
「哦?」霍聽潮有點興趣地挑眉,「在哪見過?」
李琢光說:「在地質研究所。就是整個死種事件的開端,我和我的隊友把廢棄儀器搬走以後,芮禮說研究所里有未知異種,我當時就看到了一個……與之類似的異種。」
她舔了舔嘴唇,霍聽潮沒有搭話,表情饒有興致的,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周圍人也都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不是說完了嗎?
就好像她剛剛是犯了個蠢,而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
眼神變成有形的潮水,在陰雲密布的灰藍色天際下一步一步往海岸線靠近,在岩石上留下的一線白像是一捆繩索,想要勒住她的脖子。
李琢光清了清嗓子,突然站起身,走到大屏幕前。
霍聽潮給她讓出了一個位置,她放大了那無臉女人身前的筆記本,屏幕上圖像模糊了一秒,很快修復成超清圖像。
那是一本寫滿了各種名字的筆記本。
李田野、王多肉、Li ZhuoGuang、姐姐、鳳霞、好心人、你……
是一本記錄了所有「童年幻想夥伴」的筆記本。
這時,視頻忽然自己動了起來。
畫面里的女人伸出手,扒住了相機的邊角,將鏡頭拉近自己的臉龐。她沒有眼睛,卻好像認真地觀察了許久眼前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她試探性地抹去了畫面中央巨大的暫停鍵,視頻重新回到播放的狀態,她身旁的虛擬屏幕繼續開始運行,而現在運行的程序已然與剛開始時不一樣了。
那些程序很短,很快計算出結果,於是屏幕里就出現了一個個碩大的童年幻想夥伴的名諱。
只見那女人的手伸入了鏡頭,從平面變為立體,一米多長的手指抓住了虛擬屏幕的邊緣。
李琢光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肩膀撞到站在旁邊的霍聽潮,她回頭一看,只看到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她呼吸一滯,連忙往四周看去。
周圍人的臉龐都變成視頻里那樣沒有五官,梳著高馬尾——但那高馬尾並不是頭髮,而是皮。
是從頭頂長出的人皮被紮成了高馬尾的樣子。
她們維持著複製黏貼一般完全一樣的姿勢,歪著頭,面朝李琢光的方向,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專注地「看著」李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