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為高燒在學校暈倒,睜眼發現自己被送回了家,見到母親還沒來得及撒嬌,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罵她為什麼要生病,生了病就不能讀書。
肖田身上的衣服褪了色,原本該是深綠色的小軍便裝變成灰綠色了。
小可憐包。李琢光心說,眼神里也無法控制地流露出這種感情來。
但再可憐,如果沒有肖家成年人的許可,她也不能住進自己家裡來。
李琢光一狠心,說:「可是如果你父母不同意,我也不能收留你。」
「為什麼呀?」肖田聲音輕輕的,像一根羽毛撫過,「我很乖的,我食量不大,還能給你們幹活,也不需要新衣服,不會浪費你們很多錢的。」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情呀寶貝。」李琢光一不留神把口癖說了出來,連忙轉移話題補救,「還是要你父母同意,我才能收留你。不然村里人都要把我當成人販子了。」
聽到「寶貝」二字,肖田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她聽清了李琢光的婉拒,焉了吧唧地垂頭:「……哦。」
她留戀不舍地望了一眼李琢光和芮禮,匆匆說道:「那我先走了,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輕輕地合上了李琢光家的大門,手指在縫隙里夾了一下,她吃痛收手,從門縫裡看到李琢光的眼睛,馬上低下頭捂著手跑遠了。
「真可憐啊。」李琢光把門開了一小道,目送肖田跑遠的身影,小聲說,「這一天天的淨不干人事。」
可她又不能管。
這一次她純粹是找了個風景宜人的地方度假來的,沒個正規的章程,也就沒有干預的權力。
這肖家的母父對想要讀書的孩子就咬死嚴格的要求,對想要溺愛的孩子就極盡所有的寬容,一碗水端不平,怨不得肖田對肖野的態度不太好。
李琢光和芮禮這次的身份是城裡來檢查下鄉情況的指導員,這村子不偏遠,從全國看來屬於富裕的那一撥。
村里對她們倒是熱情,這也答應那也答應。但真問到什麼時候能做好?村長便是一陣傻笑著應付推脫。
出於來度假的考慮,村子裡景色也漂亮,她倆不急不躁,給了村子裡二人好應付的假象。
她倆管閒事除了惹人厭煩以外不大管用,更何況那是肖田的親人,親人到底和王夭汝的同學不一樣,同學是階段性的,可親人卻是一輩子的。
難辦,很難辦。
芮禮將書本翻過一頁,一下就猜到逗留在門口的李琢光心裡想什麼:「又想幫忙了?」
李琢光撓撓後腦勺:「我知道這事不好辦,也沒魯莽到那個程度。要是能在這種強壓下考個好大學,也未必不是好事。以後能脫離家庭……」
芮禮終於捨得從書里抬眸看一眼李琢光,鼻腔中冷哼一聲:「你就等著吧。」
「等什麼?」李琢光的話被打斷,她也不惱,只問道。
芮禮將書墊在大腿上,拿著鋼筆在書上寫筆記:「等你願望實現的那一天。」
李琢光早就習慣芮禮不愛好好說話的陰陽怪氣,她沒在意,盤腿坐到炕上,打開了床腳的收音機。
廣播腔女聲緩緩流出,這是一檔音樂節目,她有聽村民討論過,都叫這檔節目裡放的歌為「靡靡之音」。
沒品!
收音機是新買的,聲音流暢,音質帶著些這個年代特有的沙粒與泛黃感,她每晚都會準時守著這個音樂節目快結束的點,想聽後面那檔說故事的節目。
據芮禮說,那些故事都是從各個朝代、國/家的小說里摘出來,槍手翻譯加工改編,換一遍人名,就變成了一個全新的故事上節目。
李琢光不知道是從哪些小說里摘出來的,她反正聽得津津有味。
這一回節目聽到一半,敞開的窗戶外忽然接連傳來好幾聲拍掌的聲音。李琢光調低了音響的音量,凝神聽去,發現不是拍掌,而是類似於打屁股的聲音。
有個中年女聲一邊打一邊高聲罵道:「青青子衿下一句是什麼?不是抄了五十遍,怎麼還是背不出?!」
老房子隔音不好,大晚上的開著窗更是一整個村子都能清晰聽到,聲音從隔壁不遠處的屋子裡傳來,好像就是肖田的母親。
肖田以往作業完成得很好,除了測驗成績以外,這還是李琢光半個月來第一次聽到這樣教訓她的聲音。
她一骨碌下床,搬了兩個凳子疊在一起,爬上牆頭探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周圍家家戶戶也有好奇的腦袋伸出來,一看到是肖家便都無趣地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