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憐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後又笑了一下,她說:「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有點……激動。」
「激動?」
這個用詞有點奇怪,只是自己猜中她有個童年幻想夥伴,至於感到激動嗎?
「為什麼會覺得激動?」
井憐卻沒有正面回答:「你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我很期待當你知道的那一刻,我們再見面時你第一句話會對我說什麼。」
李琢光:「……好吧。」她習慣了,如今端看這個「很快」什麼時候來了。
井憐向李琢光告辭,病房裡的燈光自動暗了下去,門上的小窗口照進一束方形的光亮。
李琢光望向窗外斑駁的夜幕。
那些擁有童年幻想夥伴的人如今都活得很好,她胸腔里漫上一股溫暖而愉悅的感覺。
雖然她自己的記憶是殘缺的,但「李琢光」想要做什麼她心裡大致有數。
她們就像這夜幕里的一粒粒星子,不是每一顆都耀眼,也不是每一顆都能讓自己的名字為人家喻戶曉。
但每一顆都在努力散發著自己的餘溫,將孤獨的宇宙點亮。
星子連接成星河,高懸於頂,又映照在一塵不染的地磚上,在這安靜的病房裡流淌。
她們在托舉她。
順著這條星河,去往更遠的地方。
*
李琢光指著北方最亮的那顆星,對身邊的姑娘說:「你看,那顆就是北斗星。」
芮禮翻了她一個白眼:「然後呢?我們什麼時候能從森林裡走出去?大天文學家?」
李琢光泄氣地低頭擺弄罷工的探測儀:「很快了,肯定很快了,這次一定能出去!」
芮禮「切」了一聲:「拜託,你一個禮拜之前就這麼說了!」
她往火堆里扔了兩根干木頭:「我真想穿回十天前,把答應和你一起出來冒險的我揍一頓。」
李琢光聲音沒底氣地低了下去:「那我也猜不到儀器會失靈嘛……」
「你對這個世界的科技別太有信心了好嗎,親?」芮禮抬手在耳邊一抓,對著火堆揮揮手,有一隻指甲大的蒼蠅被她扔進火里,「好噁心,我去洗個手。」
「別走太遠啊——」李琢光沒抬頭。
芮禮:「我不是你,我有分寸。」
李琢光不服氣地小小聲:「我也有分寸……」
芮禮順著記憶里的方向,循著河流的聲音走去,沒走出十來分鐘就看到了河流。
她把手伸進湍急的河水裡洗淨,抓住蒼蠅的觸感好像還停留在掌心,甚至指腹還能摸到點爆蒼蠅身體的爆漿感。
哦,好噁心啊,天……
芮禮用力地搓洗自己的手掌,在冰冷的河流中把掌心搓紅了一片。
她開始回憶為什麼自己當時要答應李琢光來森林裡冒險。
這裡是一個罕見的沒有特殊劇情的世界,按照小說的術語說,既沒有女主,也沒有男主。
雖然這個世界裡有人類,也有科技,和童筠心那個世界有點像。
人類、動物乃至於植物的生活都平淡無奇,所有東西都重複著劇本里的生活。
她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由「劇本家」設定好學習的專業和路線,哪怕是在娛樂場所,她們每一句話也都是設置好的。
這裡的人沒有好奇心,她們的科技發展不是自己感到好奇,想要進步,而是劇本規定她們其中有人需要擔當科學家。
今年的計劃列表里有一項是研究某項癌症的解決方法,那麼在今年內,劇本里就會給出這項解決方法,將功勞分配給某幾個研究員。
與其說這裡是沒有故事的,倒不如說是沒有人會有超出劇本生活的念頭。
李琢光和芮禮兩個異類就會知道哪裡的哪段時間絕對不會有人,可以冒險,探索這個世界。
比起上回在肖田的世界,這一回倒更像是度假。
可惜,她們能算到人不出錯,卻沒算到儀器在野外居然失靈了。
而這裡的動物也都有劇本,李琢光和芮禮無法打獵為生,因為如果劇本上這隻動物不是這時候死掉的,就算煮熟了吃下去也會在肚子裡復活。
植物也是,會以胃為土壤,血肉為養分長大。
李琢光和芮禮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意外。
——不,李琢光才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意外。
她們倆的身體不屬於這個世界,也就不在「劇本家」的管轄範圍之內。
也許對「意外」而言,打破規則是很值得激動的事情。
芮禮蹲在河邊洗完手,褲腿濺上了許多水珠,打濕一片。
她隨手扯起旁邊一片香葉往手上搓,蒼蠅的觸感久久停留不去,她真的要被噁心吐了。
自己真是想不開,到底為什麼要跟著李琢光到這裡來冒險。
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這麼問自己了。
唉……下一次,下一次絕對會拒絕她的。
她把搓爛的香葉扔到一邊,拍拍褲子起身,耳朵里忽然聽到微弱的吞水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