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維里,最重要的感知是……「同時性」。
在此刻,李琢光幼時被芮曦用釘子釘穿右手掌心的劇痛、在流浪海盜船里被火焰燃燒的灼痛,此刻的困惑與對未來的迷茫同時存在。
記憶與預知不再有區別,她「記得」明天要和觀千劍回福利院看往觀奇岳,就像記得昨天自己剛剛重啟了時間線。
她看到自己站在——如果現在「站」這個字還有意義的話——一個稱得上是扭曲、奇怪的空間中。
還在椿好那被霍聽潮捅了個洞的幻境裡,那四個女人仍然圍在她身邊,可能是身邊,因為李琢光現在還無法熟練判斷距離。
她們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奇怪的連續性,就像被展開的立方體,每一個面都在李琢光的眼裡可見,而對於她而言,這四個人還是一個完整的立方體。
李琢光只是心念一動想到了自己的「第三隻手臂」,在那之後,她就看到霍聽潮的身體如同一面時間手帳,李琢光在一瞬之間看完了她從嬰孩到少年,再到青年、壯年、中年、老年的樣子。
李琢光稍稍動了動自己的「第三隻手臂」,就像是牽扯出多餘的線頭一樣,那幾近透明又連接著每一個人的線條把四人所有的記憶與對未來的預知更加清晰地展現在李琢光的眼前。
時間變成了樹木年輪似清晰可見的並列頁碼,是和長寬高一樣可以直接看見、觸摸的尺度。
而有了「第三隻手臂」的存在,她能夠同時接受來自於四面八方的光線,所有隱藏的立方體都出現在她的視野里。
但不是所有放在她面前的立方體她都能完全看到,霍聽潮四人的身體可以,椿好的幻境也可以,但在幻境之外,真正屬於四維的那些物品,她看到的東西仍然會有遮擋。
霍聽潮好像抬起了自己的手,於是李琢光的視野中迅速閃過了千百萬種可能——
她只是簡單抬手打個招呼,她是想要拔劍把屠十步或是椿好殺了,又或是在殺死她們以前就被反殺了……
而最後,霍聽潮只是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而已。
李琢光深呼吸了一口氣,她的「第三隻手臂」在這樣的舉動下起伏劇烈,從嬰孩時期猛地變成了老年,又在收縮時回到中年。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她現在還不敢確定自己要是動了,下一步會走去哪裡。
她「聽」到霍聽潮在說話:「她現在算是到四維去了嗎?」
霍聽潮的聲音具象化成波紋狀在空氣中波動,李琢光可以感知到對方每一個字節的讀音咬字有什麼細微的不同。
椿好點頭說:「是的,距離她上次進入四維世界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幾億年,她現在大概就是在習慣四維的信息量。」
李琢光「看」到椿好臉上和脖子上的皺紋在她說話時被推動,而李琢光則能在瞬間知道她每一條皺紋都是在幾年幾月幾日,具體到幾分幾秒出現的。
……信息量一下子太大了,雖然她現在的大腦都是現成的四維大腦,但她本人的意識還習慣不過來。
再緩緩……再緩緩。
屠十步繞著李琢光轉圈圈,這人身上的剖面也跟著一起轉圈圈。李琢光不得不閉上眼,但閉上眼也沒有用,因為眼睛只是其中一種感知周圍信息的器官。
屠十步好像看不到她的「第三隻手臂」,轉了一圈後說:「這也沒什麼變化啊,我以為她會直接消失。」
然後李琢光就理解到另一層含義:「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一句話同時從過去和未來兩個方向傳來,在李琢光的「耳朵」里合併成一句完整的話。
事物不再有「背面」,因為即使是所謂的背面,以李琢光如今的視野也能夠全部「看見」。
在椿好說話以前,李琢光就知道了她會說什麼。
於是在「耳朵」里,是李琢光的回憶與椿好的話語同時進行:「她在四維發生的變化,靠三維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那是什麼變化?」屠十步又問。
椿好說:「說了你也不懂。」
椿好這句話說得不情不願,因為李琢光「聽」到她聲帶振動里有著一絲很微妙的走音。
她重新睜開眼,果然在那一縷屬於這句話的聲波里,「看」到了代表「不情不願」的波動。
現在,她總算清醒了一大半,足以用來思考、讓自己學會在四維世界生存。
首先,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為何會喪失方向感。
不是因為四維世界沒有遠近之分,而是因為在三維世界「上下、左右、前後」這絕對的三維坐標系不再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