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溫吉惡狠狠地壓低聲音:「現在他鐵了心要給蕭恆養這個孽障!」
「溫吉!」陳子元扳著她肩膀,「大王的意思你也看出來了,他這麼要臉,是真的割捨不了。你無論如何都算這孩子的姑姑,你再這樣,讓大王多難受啊!」
秦溫吉甩開他,「他是我哥,他以後的孩子都是我侄子,我不缺這一個!」
秦溫吉近日來略微鬆動的態度,因為這場意外重新變回去。
她怕秦灼死。
陳子元突然來這麼一句:「我不要孩子。」
秦溫吉有些愣。
他吐口氣:「我不要孩子,我會把小殿下當親兒子,咱們和大王一塊養。」
秦溫吉想冷笑,但唇角抬得倉促,倒像個苦笑:「你不是也不想叫他保嗎?臨陣倒戈了?」
那副馬鞍徹底燒掉,炭灰撲上陳子元衣領,像吹了細雪般。他說:「我和你發過誓,無論如何,我都會追隨大王。人在誓在,我不能叫他單著個。」
秦溫吉只留了青銅側臉給他。
陳子元嘆道:「溫吉,他倆是斷頭流血的感情,你看他們辦的那些事,就知道愛成個什麼樣。我說句不中聽的,要是中道折了一個還好,死別,天王老子也沒辦法。可到時候,是生離。」
死別是當頭一刀,一了百了。生離是千刀萬剮,剝皮抽筋。
「知道他活著,知道他娶妻生子,甚至逢年過節還能碰著面……死沒法同xue,你總得給大王留點指望。」
秦溫吉不說話,眼看那件染紅的小衣化成灰燼。
她聽著陳子元說:
「和蕭重光斷了,這孩子,是個念想。」
***
他二人再回帳時,見虎賁軍皆提劍肅立,帳門前又停了頂青簾轎子。阿雙正在帳前張望,見他們歸,忙趕上來道:「梁皇帝和李相公都到了。」
陳子元還不待說話,秦溫吉已拔刀出來,快步闖進帳里。
李寒正與鄭永尚交談,竟戴冕旒、穿袞服,活似當庭謀反。而天子立在榻前,換了身尋常黑衣,正將秦灼抱起來。秦灼閉著眼睛,已然昏死過去。
陳子元方欲開口,便聞一陣割風之聲,忙叫道:「溫吉!」
那柄青銅長刃擦過蕭恆側臉,將帳子破了個窟窿,正斬在地上,刀鋒嗡嗡作響。
慘白陽光里,一絲鮮血從蕭恆顴上滲落。他面色如舊,仍穩穩抱著人,只道:「這邊東西不齊全,我先帶他回府。」
秦溫吉冷笑一聲:「他就是死在這裡,和你也沒關係!」
蕭恆眼中鋒芒一閃,迅速隱藏下去。李寒呼吸一緊,便聽陳子元厲聲道:「溫吉!」
秦溫吉將刀鞘一拋,雙眼死死剜著蕭恆,陰狠笑道:「怎麼,我咒我自家阿兄,梁皇帝手伸得長,要將我立斬當場嗎?」
李寒剛要回辯,就見蕭恆輕輕側首,只得閉口不言。如此僵持,還是鄭永尚勸道:「梁皇帝陛下說得也有理,獵場藥材不齊,先回去要緊。」
秦溫吉盯著蕭恆,嘴中對陳子元道:「你背他回去。」
「南秦大公、政君、鎮國將軍皆離場,難免叫人心生刺探,」李寒終於道,「還是陛下去送最妥帖。」
「天子離席,萬一死在我王帳附近,南秦更沒嘴說得清。」秦溫吉隔著青銅面具看李寒,「我殺不了主子,打狗還是可以。」
李寒並不惱怒,上前捏了把秦灼衣袍,攤開手給她看。
五指鮮血。
蕭恆眉毛一跳,直接抱人往外走,鄭永尚掛心秦灼,也跟出去。
秦溫吉憤惱至極,卻也不再攔著,只將目光鍛成鋼刀,將蕭恆剝皮挫骨了三萬遍,恨聲道:「他真死在這裡,我叫你大梁陪葬。你聽清楚了!」
「好。」
這句是李寒代答。
「政君弒君如拔草,斬臣如宰狗,女中豪傑,臣佩服之至。當是時,黎庶攔阻,可殺之;走卒攔阻,可殺之;臣工攔阻,可殺之。倘若君兄攔阻……」
李寒目光一閃,「政君要做秦善嗎?」
陳子元腦子裡一聲炸響,滿心都是:其命休矣。
秦溫吉面色陰沉,冷聲道:「你找死。」
她反手拔下長刀,一陣青風呼嘯,刀鋒已停在李寒咽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