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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蕭恆沒有致歉,反而眉頭擰起,緩慢、認真地說:「裴太宰也來過。」

秦灼扭頭看他,也麻木、冰冷地回覆:「哦,是老師。」

他若有所思地繼續推斷:「老師是南秦太宰,行動必奉君令,他又是受誰指使——是不是我?」

「孤要刺殺太子,陛下要如何處置?」

梅道然挺有眼力,一揖之後退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蕭恆要覆他的手,說:「少卿,這不是鬧脾氣的時候。」

「誰他媽和你鬧脾氣!」秦灼猛地站起來,冷笑兩聲,「拿我的玉牒,傳召裴太宰。梁皇帝陛下親自刑訊,南秦舉國上下與有榮焉!但如果沒有問題——」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蕭重光,你審的是我爹,我不受此辱。」

他用了「辱」。

蕭恆眉頭一跳,叫一聲:「少卿。」

秦灼後退一步撩袍跪地,納頭大拜道:「恭送陛下!」

第118章 一一二 枕風

太子中毒的消息到底傳了出去,裴公海在驛館聽聞,便著褚玉照前來探望,留下一些糕點,並文公的一件紫貂大氅,請他替換。

「保養如新,這風毛還水滑著。太宰多年奔波,想必極其珍視。」阿雙說,「春夜寒,妾幫大王換上吧。」

秦灼撫了一把肩上的黑狐狸,便起身解下,換了那件紫貂上身。阿雙立在他面前系帶子,他瞧著女子瘦削的雙肩,輕聲說:「叫你受了委屈。」

阿雙輕輕搖首,道:「梅統領沒有給妾上刑,反請妾寬慰大王。殿下接二連三地出事,陛下承受不了,是關心則亂。」

她忍不住道:「大王,陛下亂了分寸,咱就不跟他鬥氣了,好不好?從來氣話最傷人,你們到如今,不容易。」

秦灼嘆了一聲,只握了握她的肩。

如此一夜過去,蕭玠依舊沒什麼好轉。秦灼眼瞧月亮啪地掉下去,又塗成紅臉掛上來。他正背身給蕭玠絞手巾再換,忽聽見極低的一聲呻吟,夢囈一般。轉頭一瞧,竟是蕭玠皺起眉頭,嘴裡含混嘟噥著什麼。

他兩行淚涔涔落下。

蕭玠無需藥石,竟奇蹟般地好轉起來,太醫猶疑不定,只道或許之前的用藥起了作用。第二日蕭玠醒了一會,也能餵進些薄粥。再過三天,便能如常說話,雙腳能沾地。秦灼大喜過望,蕭恆也下令解了宮禁,闔宮惶惶之心這才稍作紓解。

蕭恆重新理政已至四月初五。李寒死後,朝中世族論以謀逆,削爵處斬者不在少數,獨夏、鄭、楊三府無罪愆。

夏雁浦捍節而死,夏秋聲保衛儲君,故前者追封上柱國,天子親祭之,後者拜為太子太傅,儲君師事之。禍兮福兮,夏氏一飛沖天,門庭若市。鄭素征戰有功,自然也是再加封賞。李寒發喪後,他一個人往李府舊址去,待到半夜才回來,無人知曉他做什麼。

天子態度微妙的,是楊氏。

蕭恆眼裡不容沙子,楊韜隔岸觀火,屢有朝臣進諫問罪。楊韜兩股戰戰,只敢連聲告罪。天子沉默半晌,道:「溫國公生得一雙好兒好女。」

楊崢罵父是眾所周知的事,而楊觀音收殮李寒,更是上上之功。

楊韜伏在地上,已是老淚縱橫。

李寒死後,秦灼、太子先後出事,蕭恆左支右絀,仍虛大相之位,以夏秋聲為正二品尚書令,以楊崢為正三品中書令,器重之意不言而喻。

一日下朝,楊崢前謁兩儀殿,隔著帘子,見蕭恆正背身坐著,抬頭看一幅李寒畫像,忽然問:「像嗎?」

功臣圖都是一個形貌。圖中李寒著紅衣,擁玉笏,頭加素冠,神完氣足。楊崢便答:「可追大相風神,服制卻有疏漏。」

蕭恆仰臉端詳,輕聲笑道:「他穿紅好看。」

楊崢無言可對時,蕭恆身形一動,扶著椅子站起來,抬了抬手說:「楊卿入內吧。」

他打簾而入,見蕭恆臉色,心有不忍,勸道:「陛下千萬保重聖躬。」

「楊卿坐,吃茶。」蕭恆點點頭,指了指一旁椅子,將案上一碟茶盞給他端過去。楊崢未做過天子近身,忙要起身跪謝,卻被蕭恆按住肩膀,輕輕拍了拍。

他揭盞一瞧,是桃葉。

蕭恆問:「楊卿前來,所為何事?」

楊崢端盞許久,還是撩袍跪地,俯身道:「臣萬死,彈劾南秦大君秦灼夫婦,私植罌粟,倒賣阿芙蓉,罔顧王法,流毒邊境!」

他叩在地上,半晌沒有聽見天子動靜。

歷代阿芙蓉屢禁不止,天子登基後以鐵腕彈壓,才稍見成果。但秦君頗得天子倚重,地位甚至超於李寒。楊崢並非不知天子之怒,只是事關民生,退無可退。

過了好一會,他才聞蕭恆道:「阿芙蓉是何時的事?」

「今年開春已有地方上奏,但朝中一無動靜。秦君任太子太師,陛下頗為禮遇,朝中不乏黨羽。臣近日查得,南五州地方官的上奏邸報,竟被不明不白全部扣押,以致如此大事,至今才得以呈告陛下!」楊崢叩頭道,「煙火案如何瞞天過海,諸公如何敗壞朝綱,陛下,前車之鑑哪!」

一隻手扶在他臂彎,蕭恆攙他起來,道:「我不瞞楊卿,秦君自去年九月入京護駕後,再未返還。他腿疾復發,十分不好,便將南秦政事全權託付政君溫吉。這件事,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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