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從這兇器下手。」
「不止。」李寒目光銳利,緩聲道,「既然國舅出手干涉,如何也脫不乾淨。」
「暫放并州案,先查卞秀京。」
第194章 五十一暗手
李寒主審并州案的消息傳出,哪怕京中近來對他頗具微詞,但朝野並沒有很大的異議。不久,青不悔便將自己的一座別宅撥給他住,供他治學和查案。
這是避嫌。
青不悔雖未插手案情,但主審陪審都是他的門下弟子,這是皇帝對他的器重,也是試探。
用如此驚天巨案投石問路,來看右相對奪嫡和黨爭的態度。
帝王之心。
李寒做主審的第一日,沒有審理并州案卷宗,先把卞秀京從軍以來全部邸報調來,又請旨查閱所有上奏摺子。事無鉅細,一一查詢。
這一手來的出乎意料。
針對卞秀京開展的梳理工作花費了整整十日。十日之內,李寒閉門不出,連帶著杜筠一塊在他這一畝三分地焚膏繼晷。自從李寒遇刺,杜筠便搬來鎮宅,他雖手無縛雞之力,但多少是個新科狀元,又是杜公孫子,身份貴重,沒人再敢輕舉妄動。
二人席地而坐,按年整理的卷子鋪開足有丈余。李寒從年份由近及遠倒著察看,說:「今年正月,京兆府遍街搜捕欽犯,卞秀京的副將劉正英也在。」
杜筠不料他連此等細枝末節都考察到,點了點頭,「是,劉正英還同公主府的人起了齟齬——就是如今炙手可熱的甘棠。他拼著得罪公主府也要搜人,的確可疑。」
李寒皺眉問道:「欽犯何人,下落如何?京兆府之事,卞氏因何插手?如今有交待嗎?」
杜筠想了想,道:「沒聽說。」
大有蹊蹺。
李寒問:「這個劉正英是什麼來歷,能查嗎?」
杜筠道:「兵部應當有記錄,我去問。」剛站起身,又猶疑起來,「你一個人在家行嗎?」
李寒笑道:「生死有命,你還能守我一輩子?」
杜筠也只笑著搖搖頭,上馬出門去了。當街遇刺不久,他多少不夠放心,在兵部借調了冊子後便趕緊回來。剛進院門,便聽見屋中響起啪嗒一聲。
像什麼擊破窗紙、撞在地上的聲音。
「渡白!」
杜筠心中一緊,急忙跑進門去,卻見李寒仍坐在地上,在一旁拾起兩本冊子。
一本是帳本,一本卻是卷宗,裡頭密密麻麻的姓名、住址、籍貫,瞧名字都是女人。
杜筠抬頭一瞧,見窗上破開個大洞,問道:「是有人投進來的?」
李寒點點頭,攤開記名冊子給他瞧。
有不少勾圈的女子姓名,再看籍貫都是并州。
杜筠眉頭漸鎖,見一旁帳簿攤開,也拿起來察看。裡頭都是鮮花花種的交易數目,他把冊子一合,封皮赫然寫著四個字:太平花行。
他眉頭一跳,李寒敏銳察覺不對,問道:「怎麼?」
「太平花行一事我聽大哥講起過。」杜筠看向他,「此地名為花行,實則暗娼。這簿子不是花草買賣,而是人口買賣。」
「另一本很可能就是被交易的婦女。」李寒沉思片刻,「看看年限。」
杜筠取冊子從頭到尾看一遍,聲音有些發抖:「并州戶籍……大部分被賣入長安,都是元和七到八年,并州屠城後不久。」
韓天理供詞中,卞秀京為充戰利,變賣并州婦女為妓。
此言非虛。
杜筠長嘆一聲:「這算是鐵證如山了。」
「還不夠。」李寒想了想,「我其實想不明白一件事。」
「卞秀京為什麼一定要屠城。」
杜筠聽出他言外之意,問:「你是覺得,不只是殺良冒功?」
「按韓天理所說,卞秀京殺良冒功的原因是戰敗之後戰利無法上繳,怕今上追查他謊報軍情一事。謊報軍情確是大罪,但還不值得如此鋌而走險。屠城一事但凡走露半點風聲,何止株連九族,卞家歷代都要遺臭萬年。孰輕孰重,他能掂量不出?且卞秀京尚有家私,這些錢帳雖不是小數目,但勒幾年褲腰帶就能省出來。就算戰俘人頭無處去尋,他完全可以稱將敵軍坑殺,或者天氣所致已然腐爛,再打點一番,以卞氏在軍中威望,未必走不通。他為什麼一意孤行,要屠殺一州百姓?」
李寒繼續道:「還有,我對照了當年軍報和韓天理的供詞,發現有一處疏漏。韓天理說卞秀京上報斬首齊軍十萬,很可能是他通過全州人死進行的推測。但其實並非如此。」
「卞秀京上報的是十萬齊軍進犯,具體斬首多少,並沒有詳細數字。十萬敵軍,卞家軍再勇猛根本不可能悉數殺死,所以卞秀京壓根不需要十萬顆人頭。」
「並非卞秀京要十萬人頭做軍功,才殺害并州十萬百姓。或許恰恰相反。」李寒指節緩緩握緊。
「卞秀京要殺光全并州的人,而并州男丁十萬。所以,死者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