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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灼駭然抬首。

昏燈下,蕭六郎沒有多說一句話,但他的神情分明給出了答案:

我。

第224章 八十一蓬萊

秦灼從這寂靜里咂摸出味來,看著蕭六郎眼睛,緩聲說:「你要進宮。」

蕭六郎沒有直接回答:「你們缺一個能對付岐王的人,我進去,是兩廂便宜的事。」

秦灼嗤笑一聲:「說得輕巧。你一個男人,難道要淨身不成?」

蕭六郎說:「可以。」

神色認真,不像玩笑。

秦灼被震了一下,駭得說不出話。

他越發捉摸不透這個人,或者說他從沒將蕭六郎看透過。那日雲情雨意得快要起勢,今天學什麼不好,偏要來找自己學簫,到頭突然來這麼一句。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秦灼眼珠微動,儘量保持一個戲謔的口氣:「哦,也成。看蕭郎年輕俊俏,不料想對自己能這麼狠下心腸。只是老大不小了,就沒個上心的姑娘?」

蕭六郎截然道:「沒有。」

秦灼被他一堵,當即脫口而出:「你混蛋!」

蕭六郎被他當頭罵得一愣,卻也沒有爭辯。

他這股怒氣沖得莫名其妙,密密匝匝一團亂蜂般,從心裡沒頭沒腦地闖。他也自知這火氣發得無理,甚至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倒顯得自己一廂情願地上趕著。蕭六郎——阮道生他自己的事,何必要同自己講?他對誰有什麼意思,自己又問不著。他沒這意思最好,自己正不喜歡男的。

這樣失控又尷尬的心緒迫著他,秦灼急需一個藉口將自己解救出來。他頭腦飛速轉著,終於捕到一線靈光:隱瞞。

對,是這樣,因為蕭六郎對自己有所隱瞞。

秦灼平復氣息說:「你來勸春教坊,就是為了上元進宮。」

「是。」

秦灼得了肯定,乍一想竟有些心寒。要不是為了進宮,他怎會無端來找自己?自嘲之下,那點情真意切便越發好笑,沒想到他一生算計,有一日竟平白給人做槍。

秦灼也不知是得理不饒還是無理取鬧,大聲問道:「那你招惹我幹什麼?」

「我沒想招惹你。」蕭六郎頓了頓,「我只想……來瞧一眼。」

他靜一會,說:「你把我認出來了。」

秦灼一顆心輕輕顫慄一下,卻不敢細究他的語氣和目光,只揪著說:「行吧。我自己賤,認不出阿貓阿狗,偏認得你。這份上也不求你開誠布公,你倒編個假身份來騙我,我說過一句?」

「我沒騙你。」

秦灼笑了一聲:「沒騙我——六郎,姓蕭,那你是娘娘生的還是婊子養的?」

這話難聽至極,蕭恆眉毛劇烈一抖,雖然神情未變,臉色到底不好看了。

秦灼自知失言,但又嘴硬不肯道歉,強笑道:「我欠你那麼多回,合該還這一次,還了這回,咱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徹底兩清了。」

他背過身去,只道:「明日我會帶你去面見公主。簫我不教了,你請吧。」

蕭恆從屋裡站了一會,沒說什麼,關門走了。

他一走,秦灼反覆捏了捏手指,也如常臨案坐下,拿了只盞子提壺倒茶。那壺裡的茶滿著,卻是滾燙,他也就知道是誰燒的。不小心壺嘴一晃,濺了茶水在手背上。

這點燙意像粒火星,一下子點著了秦灼炮仗般的怒意。他猛地將茶壺摜在地上,竭盡全力地像要殺人。瓷器粉碎的炸裂聲里他怒聲罵道:「媽的!」

這一聲後,他又默默坐回去,有些頹然。等蠟燭燃到了頭,秦灼才搓了把臉,深呼吸著,俯身把碎瓷片撿起來。

***

祝蓬萊候足了時辰,這才往長樂閣子中去,正要登階,剛好跟出門的范汝暉打個照面。

寒風凜冽,范汝暉卻一身熱氣,邊走邊戴肩甲,正和祝蓬萊打了照面,臉上略帶尷尬。

祝蓬萊沒說什麼,垂首避到一側。等范汝暉走後,他趕忙快步進了閣子。

屋裡落幕低垂,麝香氣騰騰。地上一件一件的衣裙散落,長樂尚未穿衣,赤條條地蜷身躺在榻里,身上蓋著虞山銘的那件半舊大氅。

她聽見足聲,也就撥了撥滿臉亂發,掉頭看向祝蓬萊,啞聲問:「孟露先那邊放出風去了嗎?」

祝蓬萊不答。

長樂心中一驚,將大氅擁在胸前支起身子,忙問:「是消息傳不出去,還是那邊有老五的人盯著?……還是她不肯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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