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哨道:「他們大門不開,梅統領前去喊話,上頭便說只有長史守城,不敢擅專,要與府中同僚共同商議個章程。」
李寒走上前,「沒有直言拒絕?」
探哨搖頭,「沒有。這事也出乎梅統領意料,才叫屬下趕緊回來稟報將軍。」
李寒示意他退下,摸著嘴唇說:「若一州長吏不在,屬官一般不敢和我們這些『叛逆』有所交往,約莫堅壁清野,以免落人話柄。不然刺史回來,隨時能以通敵之罪將他論處。」
這位長史的回話太模糊了。
李寒緩緩撕著嘴皮,「或者是我多心,又或者是松山缺糧太久,他為生民所計……」
他手被人猛地一敲,從唇邊放下來時蕭恆已撤回手腕再次開口:「還是先等藍衣的消息。」
直至深夜,梅道然才從大雨中趕回來,還帶著一個同行之人。
梅道然將盔摘下來控水,對蕭恆道:「這位是松山長史酈叢芳,來與將軍面議捐糧一事。」
酈叢芳敢隻身入營,不管膽氣還是誠意都遠出蕭恆所料。酈叢芳沒有下拜,只是拱手一揖,「見過鎮西將軍。」
蕭恆垂手扶他,「辛苦酈長史冒雨而來。長史願意見我,心中應當有了考量。」
酈叢芳垂著頭,雨水沿他的鬚髮滾落,六品綠袍也被淋成深黛之色。他躬身問道:「將軍果真要捐糧?」
「是。」
「敢問將軍,能捐多少糧食?」
「現有新粟五萬石,陳米八萬石。這場大雨下來,恐怕會有兩三萬的磨耗。」蕭恆道,「我知松山人口眾多,這些糧食取用時間不能長久,但長史想必聽聞,我手中有條糧道。若松山不棄,願為供糧。」
酈叢芳凝視他片刻,問:「將軍這十餘萬石糧食,要如何交易?」
蕭恆道:「我同長史講了,是捐糧。」
「不取分文?」
「不取分文,但有兩個條件。」蕭恆道,「其一,我的人要主持分糧。」
李寒和他目光一對,緩緩點頭。
萬一松山州府內部收了糧食並不發放,而是高價銷售謀取暴利,那蕭恆此舉就不是救民而是害民。另外,他雖說是捐糧,但也不是大公無私的賑濟,做這個好事最重要的就是賺個民心名聲。以糧買名,這也是蕭恆的目的之一。
再者松山城中虛實如何,總得有人眼見耳聞。
酈叢芳道:「其二。」
「其二想必梅統領已經講過了。」蕭恆道,「請松山為我依憑,以拒許淩雲大軍。」
酈叢芳許久不言,蕭恆也不催。帳外大作雨聲如同鞭棰,酈叢芳終於抬起眼睛,「那松山便是附逆之行。」
蕭恆點頭,「的確。」
一直沉默的李寒悠悠開口:「酈長史的思慮不無道理,但松山糧荒許久,想必也向朝廷請求過賑濟,如今長史肯與蕭將軍談判,說明賑濟糧已經指望不上。一邊是君威一邊是口糧,我們也不逼長史,長史好好想想。」
酈叢芳肯來,說明心中已經有了偏向。
半晌,酈叢芳道:「在下並非信不過將軍,但此事體大,在下請去驗看糧食。」
蕭恆看向李寒,說:「可以。」
李寒接道:「正如長史所言,此事體大,我們也得驗看長史衣衫,還望長史體諒。」
酈叢芳也不惱怒,張開雙臂。梅道然上前搜身,搖了搖頭。
李寒又道:「準備一抬竹竿,請長史蒙眼前往。」
正如酈叢芳要求驗看糧食是怕蕭恆濫竽充數,那李寒搜身便是為防他懷物做標記,蒙眼是為防他記路。
做交易就是交換利益,必須周全。
酈叢芳顯然明白這個道理,也任其所為。
梅道然青泥出身,任何把戲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親自陪同前往。
帳外抬竿聲和腳步聲隱在雨中,只剩蕭恆和李寒兩個人。蕭恆問:「你覺得如何?」
李寒想了想,「他的分寸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