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的第二隻腳也踏上了井緣，動作即使僵硬，但並不阻礙。
下方是一片漆黑，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再往前一步，他就要掉下去了。
可他不想認輸，他不想死。
他想活著。
「青青！」
千巫率先看到了從竹林口衝過來的人影，呼吸停了一瞬，瞬間握緊五指。
小木偶被猛地挑高，身上的刻痕滲出血跡，裴青在向前邁出那一步的同時，千巫封了他的五感。
無邊無際的黑暗朝他席捲，聽不到，看不見，感知不到，那種空曠的死亡將他緊緊包裹，冰涼的井水湧進口鼻，他連向上遊動都做不到。
他動彈不得。
「藍！」
千巫眼看著穆聽藍隨之跳了下去，驚呼出聲，這竹林深深，似乎只剩了她一人，渾身都泛起了一絲寒涼，她沒想到穆聽藍會做到如此地步。
井的上方還有一顆銀球在焦急徘徊。
它是想要宿主斷了情愛的心思，可沒想讓宿主死啊！
千巫死死盯著井口，這口井極深，一眼望去滿是漆黑，根本看不清水面，她握緊了拳砸在石台上。
她想不通，到底藍是怎麼知道的。
嘩--
井口衝出一道很大的水柱，濺出來的井水灑在了千巫身上，濕了那一身華衣，她挪開下意識擋在眼前的右臂，攜風帶怒的一掌已經劈了過來。
轟的一聲，千巫撞倒了一片竹子，她半跪在地，口中溢出一道鮮血，抬頭之際滿眼的不可置信。
「藍…」
穆聽藍懷中抱著那個琉璃般易碎的少年，周身縈繞著她從未見過的殺意，寒風吹起了她濕透的衣擺，扯出疏凜弧度。
千巫偏口啐出一口鮮血，直起了身子，冷冷地說道。
「你為什麼一直執迷不悟，他是異類，他必須死！」
「你不是嗎！」
穆聽藍生生用威壓讓她再度跪了回去，嗓音如冰棱般朝她襲來，千巫愕然抬頭。
穆聽藍用一種極為失望而又惱怒的眼神看著她，咬牙般說道。
「你因天賦過高所不容，被驅趕出族，又為愚民所懼怕，害你為奴，你在世人眼裡難道不是個異類嗎！」
千巫愣住了，曾經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平靜的日子過得久了，她好像都快忘了曾經是怎麼走過來了的。
「你我都容得下。」穆聽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一字一句，「所以我怎麼就容不下一個他了！」
第102章 出宮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而過，沉默在原本溫馨的殿宇間縈繞著，穆聽藍疲累地靠在床尾處，黃昏的霞光映在冷白的肌膚之上，平白透著一股蒼涼。
床上少年閉著眼眸，儘管千巫解除了對他的控制，但他到現在都還有醒來。
「你是什麼東西。」
微啞的嗓音從唇中輕吐而出，一直裝死的零幅度極小地晃動了一下，沒有任何表示。
「他發呆時在看的，就是你吧。」
死寂般的沉默讓她難以忍耐，她迫切地想要得到些許回應。
室內的溫度不知不覺間降低了許多，零又晃動了兩下，它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是在晃，而是在抖。
她身上那種冷淡而又逼人的威壓令它有些許的錯亂，光屏的彈出像是迫不得己，上面浮現起了一串串話語。
穆聽藍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了過去，搭在膝上的五指緩緩收緊，沒有被換下的濕漉衣服被捏出了褶皺，難以撫平。
夜幕降臨，宮中各處都掛上了花燈，上元宮宴鳳君缺席，女帝只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離去了，兩儀殿內氣氛淡淡，卻無人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
穆聽藍回到鳳梧宮的時候，裴青已經醒了。
她從守在外面的芒種口中得了消息，心跳霎時間加快了不少，外衣都沒脫就大步走了進去。
「青青。」
她溫柔地喚道，裴青在聽見這道聲音之後明顯地顫了一下，目光一觸及到她便躲了開，那種永墜黑暗的窒息感重新將他包裹。
「你別…別過來，別碰我。」
穆聽藍很快來到他身邊，裴青卻不敢再看她，瑟縮著像里側靠去，驚恐而又慌亂的語調如針般刺入了穆聽藍心尖，湧起密密麻麻的痛。
穆聽藍眼眸一暗，吐了口氣之後再度放輕了聲音。
「青青別怕，沒事了，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好你，你別怕我好不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她的聲音里不知不覺間帶了哀求的意味，他的閃躲，他的懼怕，他的驚惶，每一點都能讓她疼得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