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中抱著一身明黃的穆疏瀟,此刻手都在抖,像是對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若有所感。
「去年五月,朕便沒碰過藺浮煙,三月後他卻有了身孕,你說,這孩子到底哪來的?」
「皇上,皇上饒命,是草民一時糊塗,拿了姐姐的宮牌進宮長長見識,偶遇松君一時糊塗才做下此事,皇上饒了草民吧,饒了草民吧!」
此言一出,諸人譁然,裴晏再也繃不住面上神情,她怎麼敢相信,藺浮煙不甘寂寞找人苟合,穆聽藍明知道這個恥辱又忍到了現在?
她當然不能就這麼認下此事,可千巫也沒有給眾人反駁的餘地。
裴晏懷疑溫如的身份,溫嫦親自站出承認,將批命一事細細講來,這是能讓她全家活命的唯一辦法,她不得不這麼做。
裴晏又懷疑溫如所說的真實性,千巫直接召集了闔宮的太醫前來,讓穆疏瀟和溫如滴血認親。
藺浮煙抱著穆疏瀟不肯撒手,惑亂皇室血統可是死罪,他擔不起也不能擔,瀟兒已經是女帝了,他是太后,不能滴血,不能…
「藺浮煙,你心虛嗎!」
千巫沉聲道,藺浮煙身子一抖,一個沒注意就讓人抱走了孩子,當即一聲哭嚎。
然這並不能阻攔什麼。
一碗清水,滴入了來自溫如和穆疏瀟的兩滴獻血,嬰兒啼哭響起,眾目睽睽之下,二者融合在了一起。
穆疏瀟不是穆疏瀟,該叫溫瀟才對。
裴晏看著那碗清水咬了咬牙,她突然想到,如果溫嫦一直知道此事,那麼她的投靠到底又有幾分誠意?
她正這麼想著,就只見溫嫦一聲令下,原本站在她這一方的禁軍轉瞬倒戈,將武器對準了她。
「溫嫦!」
冷凝的目光落到溫嫦臉上,有如實質一般,幾乎能將她穿透,溫嫦抿了抿唇,振臂高呼。
「誓死效忠陛下!」
身後萬人齊應,一時間震耳欲聾,裴晏徹底沉下了臉色。
「裴晏,你輸了。」
裴晏抬眸看向城樓上的人,眼裡滿是狠辣之色,只一眼便讓人觸目驚心。
「我沒輸,我不可能輸!」
「呵,你還能靠你的府兵撐多久?你以為就你裴家有底蘊嗎,朕告訴你,穆氏基業,比你裴氏長遠得多,不要以為自己能取而代之,裴晏,因為你,裴家將一敗塗地!」
或許今日之事對裴晏來說最難理解的,就是明明行宮至京城途中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為何穆聽藍會突然出現在城門之上了。
裴晏不知,穆家從一開始建造皇宮的時候,就在地下同時建了一個地宮,延伸出四通八達的地道來,通至各州。
這是穆氏幾百年傳承來最大的底蘊,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告訴裴家人丁點的秘密,所以裴晏不清楚。
千巫等人從地宮而入,回至京城,早早布置好了這一切,等著在城門前給裴晏致命一擊。
裴晏無論如何都不肯承認自己輸了,她抽出自己的長劍,號令身邊的所有府兵,打算拼死衝出這個由禁軍和地方軍構成的包圍圈。
千巫嘴角輕勾,一身墨藍色帝服的她右手搭在城牆之上,隱約有彩色的絲線若隱若現。
隨著她唇角溢出的一絲紅痕,城下裴晗揮手抽出腰間長劍,雙眸影沉沉的她一劍刺向了正前方的裴晏。
噗呲--
長劍入體的聲音尤為刺耳,裴晏低頭看著胸口處貫穿身體的劍尖,一滴鮮血墜落在指尖之上,她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去。
「…晗兒」
烏雲籠罩,悶雷滾滾,裴晗的右手握著劍柄,用力向外抽出。
「呃啊。」
鮮血濺開,裴晏從馬上墜下,千巫拭去唇邊血跡收回絲線,裴晗太陽穴間傳來一股刺痛,她晃了晃頭,睜眼之際被眼前一幕刺激到瞳孔一震。
她對上了裴晏難以置信的眼神,又看到了手上滴著血的長劍,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她連忙扔掉自己手上的劍,從馬上滑了下來。
「母親!母親!我…我不知道怎麼了,我剛剛控制不了我的身體,母親!」
無數雙眼睛之下,裴晏被自己的嫡女一劍穿胸,落敗這種地步,裴晏感受著胸口鮮血的流逝,一時間不甘到了極點。
她毫無顧及地將背後交給她信任的女兒,可卻成了她唯一的弱點。
涼意貫穿全身,裴晗趴在她身前懺悔的聲音鑽進耳中,她卻一句都沒聽清。
在那一刻,她眼前浮現了雲歡的死,她好似又聽到了他臨死前輕軟的嗓音:
『母親,我下輩子不想當您的兒子了。』